“就因为那次帮他清理血迹残留，我开始有机会接触到‘罗伊’内的事件，后来又陆续帮他修过几辆事故车，从那之后卧底行动才算步入正轨。”

闫赴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调了一杯威士忌酸，柠檬汁与威士忌一同在雪克杯中混合冰块摇匀，最后装杯，再放上一块柠檬皮做装饰点缀，品了一口感觉口味正好，他转头想问郑明空要不要也来一杯，结果就看到郑明空目光呆滞的盯着他，脸上还不停往下落着眼泪。

“唉怎么还哭了…！”闫赴促手不及，赶紧走到他面前扶着他肩膀查看。郑明空被说到以后才后知后觉的伸手摸摸自己泪湿的眼下，结果也只会看向闫赴不知所措。

闫赴拉着他到沙发坐下又抽了张纸巾替他擦擦眼泪，一手轻拍他后背低声问他：“是有什么想说吗？”

郑明空皱着个眉头，酒精让他变得奇怪了，他感觉喉咙里有什么想说出来，却不上不下的噎着让他无所适从，他的脸上还挂着酒醉后的通红，一手拽着闫赴的手腕不想让他抽走，另一只手不安的拉着衣服下摆，憋了半天说了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说吗？”

“嗯…”

“那…你想说的是关于我吗？”

“…嗯。”

“你想说的是什么样的情绪？困惑了，还是又觉得生气了？”闫赴一步步带着他理顺思路。其实闫赴没对此抱有希望，他不指望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能说出什么逻辑清晰的话来，但他还是耐心的询问，任由郑明空抓着他手腕。

虽然被酒精影响了思考，但郑明空还是逐渐找到了点头绪，他纠结着总结了会语言，然后用着一个迷茫的眼神盯着闫赴说：“…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案子吗，还是我说的哪一句话？”

“跟那些人…那样做，或者马向荣老师的事，还有卧底那么多年，和金孝臣做朋友…”郑明空迷迷糊糊的拉着闫赴的手贴上自己滚烫的脸：“你为什么…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接受…？”

闫赴愣住了，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从来没这么设想过。

都接受，意味着他不拒绝，闫赴其实清楚自己的问题，但就像郑明空没学会过表达情绪，他也没学会过拒绝，没人教过他这个，因此别人对他做什么他都允许了。

闫赴没有答案，所以他只能又一次逃避的揉了揉郑明空的脑袋，郑明空不明所以，但就像上一次谈及金孝臣，他知道闫赴不会再说更多了，于是他就只是撅了下嘴，伸手去摸记忆里闫赴小腹的痣的位置。

闫赴总是放任他这么做，这一次也是。直到郑明空开始因为酒精昏昏欲睡，闫赴才拉着他起身哄他进到房间，帮他换了件上次留宿时穿的睡衣，轻吻了下他额头转身打算离开房间，而郑明空又像在宾馆时一样拉住了闫赴问：“可以再来一下吗？”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亲吻后，他满意的闭上眼睛，很快被酒意催促着进入了睡眠。

直到收拾完吧台，冲了个澡，又回到房间准备睡觉，闫赴都沉默着，脑中不断提醒自己放弃过度的思考，但最终只能叹口气，在床头柜拿出一板佐匹克隆吞服了一颗，不管胃里是否还留有酒液，他需要以此保证自己今晚能正常入眠。

第二天早上直到一同走进支队大门俩人谁也没显出昨晚的异样，照常的和前一夜值班的警员交接了任务，闫赴拿着整理好的报告找到齐怀帆，支队上下继续了前一天的工作。

“死者黄西华，女性，67岁，家住南市场那边的七纬路小区，婚姻状况是离异，独自扶养的两个儿子，工作是保险推销，死因确认是窒息。”闫赴靠在办公桌上把报告读给齐怀帆听，齐怀帆囫囵的吃着早饭，一边还不忘问：

“那她两个儿子什么情况？”

“刚才小赵他们去把人带队里来了，两个儿子孙禾和孙沐，双胞胎，36岁，一个月前俩人一起在单位离了职，最近就靠黄西华打生活费养着。”

“前夫那边呢，有什么特别的吗？”

“还真有。前夫叫孙程伟，曾经家暴过死者，后来起诉离婚，两个儿子都判给了黄西华。小孟在黄西华手机里找到了这个孙程伟和黄西华的聊天记录，内容大部分就是他长期要求甚至威胁黄西华和他复婚，有时候还借钱，已经给他打电话让他来配合调查了。”

“…他就差把嫌疑人三个字写脸上了。”齐怀帆吃完最后一口炒饭擦擦嘴，将外卖盒装袋扔进了垃圾桶，又伸手接过了闫赴手中的报告继续往下翻：“这个吴浩宇又是怎么一回事？”

“黄西华在保险公司的同事，去她公司调遗物的时候几个员工说的，两人以前在工作上有过纠纷，这个吴浩宇因为涉黑问题被黄西华举报给了上级，结果他晋升失败，从此俩人就算结了仇，但故事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人也叫来了，在路上。”

“等下，他们家这之前就出过警？”齐怀帆翻看到回执单那一页时愣了一下，抬头拧着眉看向闫赴。

“这也是今天早上才跟派出所确认过的，之前有邻居报警称家里有打架声，民警去了以后两个儿子都说没事就让他们走了。刚才小郑又去找邻居确认了一遍，大爷说经常听见他们家有叫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还听到过不止一次两个儿子因为老人赡养的问题吵架。”

“这么大的事他们就这么走了？他们要是坚持调查都轮不到我们，操…算了，先审一圈再说吧。”合上文件夹，齐怀帆长叹口气，站起身将报告递还给闫赴又活动了下关节。

支队上下也就只有齐怀帆能把审讯说得这么云淡风轻，闫赴忍不住扬着眉一边摇摇头笑着。齐怀帆在大学时一直保持着预审学和犯罪心理学专业第一的成绩，作为好友的闫赴也从没能撼动过一次她的位置，对于齐怀帆来说进入审讯室就等同于到了她的专场，面对犯人她能比面对战友还要更放松。

看完前面的走访证言，齐怀帆已经对三个嫌疑人的情况分别有了大致的掌握。按照动机，前夫孙程伟确实是稍显可疑，但两儿子案发时与母亲还在一起，在有着赡养问题这个前缀矛盾的情况下，很明显这两人更具备犯案条件。虽然还不能因为主观的揣测认定嫌疑，但齐怀帆也特地为三人拟订了不同的审讯策略。

齐怀帆先是安排警员重新布置了审讯室，让审问桌一侧紧贴着墙，将走访证言的文件铺散在桌面，又特地挂上了一个走针声异常响亮的钟，最后还安排了郑明空，让他在不固定的时间敲响审讯室的门。

这是齐怀帆刻意为嫌疑人孙禾营造的这种孤立无援的氛围，因为在走访中邻居的证词里表示，孙禾作为哥哥是兄弟俩里性格更沉默的那一方，行事较为自我，平时也很少与周围人交流。

等到孙禾与孙沐两人到达警局，齐怀帆决定分别审讯，她先让孙禾坐到了靠内角落的位置上，自己又紧贴着他坐到了同一侧。面对大门的视野里坐着齐怀帆，两边又除了单向玻璃就是墙壁，本来宽敞的审讯室伴随着作响的钟表显得格外憋闷。

审讯一开始，她就熟练的给对方施压，让孙禾得知邻居和同事已经做出证词，并故意强调“死者”一词，一边还不忘假意示弱的表示自己工作繁忙。

而孙禾看到的就是齐怀帆捧着摞文件急匆匆推门走进审讯室，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座位上以后，将文件胡乱摊开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