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尽量快一点，今天一早上从死者公司和住所邻居那已经收到了很多关于她死前行踪的线索了…喔不好意思我说的是死者是吧，我是指你母亲，今天早上太忙了一时半会脑子转不过来，要是我说错话了提前道个歉。”

接下来她翻看着桌面上乱作一团的文件拿出证人证言的部分，一边看一边皱眉头说：“行吧我们先过一遍…这都写得什么玩意…”

她刚要开口询问，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敲响，她不耐烦的推门跟门外的警员说了两句什，然后点了两下头，又一次将门关上，让房间内再次恢复成白昼灯惨白的光。她坐回到座位，翘起腿将手肘搭在凳子椅背上，用着一种松弛的态度朝着孙禾说：

“跟你简单介绍一下啊，我是咱们平和支队的副队长，我叫齐怀帆，一般我跟抢劫啊，诈骗啊这类案子的目击证人沟通的时候就习惯让证人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你也跟我从头捋一遍死者前一天的行动，我全都给记下来，然后咱们再找一遍哪有问题。”

这一整段话唯一的重点就是“目击证人”，听到自己是作为证人被叫来沟通，孙禾明显也放松了不少，一边上下点着头，原本搁在腿上攥紧的双手也放开，转而搭在桌面。

接下来他简单的形容了当天的行动，在他的叙述中，母亲黄西华在案发前一天晚上提前告知了兄弟俩早上8点会外出到公司工作，而兄弟二人则是第二天10点起床，之后再收到母亲的消息就是警方在昨晚打电话告知死亡。

齐怀帆注意到这里的信息偏差，因为案发当天目击者的证言中抛尸的时间就是早上8点，而据黄西华的同事称，早上10点钟时领导给黄西华打过一通电话询问为什么没来上班，这时电话明明还在家中但并没有人接听。齐怀帆眯眼看向孙禾，手下意识的在下巴上抚摸了一下，但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而是用了个更平淡的疑问：

“你知道她早上没去上班吗？”

孙禾的双手环抱住胸口支撑在桌面上：“不知道啊，她平时正常都那个点去上班，我们哪能知道她到底去没去。”

齐怀帆简单在笔记上记录了一下，接着抬起头话锋一转：“那对于凶手的方向你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这孙禾像是有了底气，原本紧绷的手臂开始放松，说话时也逐渐加上了手部动作：“我肯定不敢打保票啊，但就这么多年一直以来我爸就从来没消停过三天两头来闹事，以前就经常打我妈，从小也没怎么管过我们哥俩，最近突然就给我们发消息找我们借钱，警察同志你想想，那肯定是这种人最有嫌疑了是吧！”

接下来像是为了让齐怀帆听信，孙禾又开始从多个角度举例了他父亲孙程伟的嫌疑所在，齐怀帆都逐一记录，等到孙禾差不多说完时，她又接着提出了关于时间点的问题。

“前天晚上死者还在家对吗，跟我讲讲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之所以问前天晚上，是因为根据技术队对浇筑黄西华尸体的水泥的类型与质量推测，水泥至少需要10小时才能凝固成他们取样时的状态，因此前一天晚上7～10点才是死者被筑进桶内的时间，而从白天的打卡情况来看，黄西华六点准时下了班，所以死亡时间大致也是在这一区间。

“晚上没别的啊，我妈下班以后就跟平常一样做了饭然后叫我们吃饭，吃完她收拾了桌子差不多就躺床上准备睡觉了。我跟我弟住北卧，她晚上出没出去我们就不知道了，反正直到第二天我们都没见到她。”

到现在孙禾对于母亲的死都一直没有一个很明显的情绪变化，尤其是说到母亲下班后还得做饭收拾餐桌这一块时，他讲得就好像这件事多么的平常，齐怀帆听得来气，下意识小幅度的晃了晃头，食指在人中上点了一下，但还是立刻控制住。

接着齐怀帆又用几种不同的方式反复询问了他几次当晚的行程，但最终的答案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他甚至抢答着想要迅速跳过这个话题，还不断的试图引导齐怀帆把嫌疑放在他父亲孙程伟身上。

齐怀帆长舒一口气，她放下交叠的双腿转而岔开，稍微转身正面对方，手臂伸长撑在桌面上，让自己能够完全遮挡住孙禾看向大门的视线。她嘴角勾了一下，前面都只是引导嫌疑人进入状态的过程，接下来才是审讯的阶段。

谈话开始，齐怀帆先刻意强调一句“你”以此来模糊他与孙沐的联系，继续强化孙禾孤立的状态：

“其实是这样的，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里呢，其中有一部分就是讲你和你母亲之间一直存在争吵，而我们推测死者死亡的那段时间里，也有人听到了你们发生了争执，所以你应该也能明白警方是怎么看待你的，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说实话我有这个心理准备，我跟我弟收到你们电话的时候也想过你们可能会怀疑我们俩，但我们自己心里有数，我们是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孙禾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把孙沐也拉入话题中。

见齐怀帆听完以后沉默不语，孙禾又赶紧接着说：“啊当然我知道你们警察得排除所有嫌疑人，但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孙禾的用词都很极限，一直在重复“绝对”“不可能”，而齐怀帆继续了沉默对峙，直到孙禾再一次着急的打破僵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才相信，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永远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

齐怀帆还是不说话，双眼紧盯着孙禾强迫的与对方对视，身体一动不动，手臂环抱在胸前，孙禾开始慌乱的一次又一次试图解释什么，但语序越来越乱，错误也越来越多。

到这一步齐怀帆其实已经能看出问题了。沉默对峙是审讯中非常常见的一个技巧，一般无辜受审者面对沉默时都只会不明所以，疑惑当下的状态，而心中有鬼的嫌疑人多半会开始尝试打破僵局，不断的解释自己的行为并试图说服警方。

看着孙禾越来越无措，这时齐怀帆才终于抛出新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我就不是那样的人，你可以随便找我身边什么人问，我就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又一次极限用词。

而齐怀帆挑了下眉，她想要的效果达到了，这时她才终于说出这次审讯的真实目的：“那你应该愿意参加测谎吧。”

“行，当然可以。”孙禾立刻回答。

“那就今天下午？”

“可以。”孙禾快速点头。

这一部分齐怀帆的策略是降低自尊，强化紧迫感，以此诱发人在低自尊时渴望得到认可的特性。在听到对方同意后，齐怀帆微笑了下，手臂重新松弛的摊开：

“行，那我们差不多了就休息一下。你也应该能理解，我们现在工作量比较大，测谎只是为了排除你的嫌疑，不用担心，都是自愿的，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接着齐怀帆就整理了下文件，只留下孙禾与死者照片和几页证词在桌面，然后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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