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坐在虚擬的地板上，看著霍华德那张 “大眾脸” 上露出的困惑，忽然觉得格外刺眼。他刚才跌倒时的失重感那么真实，可身体被踢中的瞬间，却像穿过了一团雾气 —— 没有疼痛，没有压力，只有视野的突然倾斜。
“你笑什么？” 霍华德踢了踢他的虚擬小腿，“起来啊，刚才那下是我不对，没提醒你这游戏的『物理碰撞』要手动开启。”
“物理碰撞？” 阿诺德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他注意到霍华德的虚擬手指在操纵器上轻轻一按，两人之间突然弹出一个半透明的设置面板，其中 “触觉反馈” 选项旁，赫然打著一个灰色的 “未激活” 標记。
“新手教程没看吗？” 霍华德伸手把他拉起来，这次，阿诺德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向上的拉力，指尖传来类似皮革的摩擦感 —— 霍华德的虚擬手掌，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棕色手套，纹理清晰得能看到缝线，“为了防止新人不適，系统默认关闭『疼痛反馈』，但物理碰撞是可以手动开的。”
阿诺德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虚擬膝盖，那里刚才磕在地板上，此刻竟真的有种隱隱的钝痛。他猛地低头，看到设置面板上的 “触觉反馈” 已经被霍华德悄悄点开，旁边的小字写著：“支持从『无反馈』到『真实痛感 80%』的七级调节”。
“来，再试一次。” 霍华德后退两步，摆出一个出拳的架势，“这次我只用三成力，你感受下。”
阿诺德的心臟疯狂跳动，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即將被戳破的恐慌。他想拒绝，嘴里却说不出话。当霍华德的虚擬拳头击中他胸口时，一股沉闷的压力突然炸开 —— 不是剧痛，更像被篮球砸中，肋骨处传来一阵真实的收缩感，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怎么样？” 霍华德收回拳头，虚擬拳头上甚至沾了点 “灰尘”，“这是『钝击反馈』，比锐痛更难模擬，寰宇的算法能根据受力面积自动调整反馈强度。”
阿诺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清晰地回忆起刚才的触感：拳头接触的瞬间，紧身衣对应胸口的传感器突然发热，配合肋骨处的微型震动马达，製造出 “被撞击” 的复合感受。这种技术，已经不是 “模擬”，而是 “重构” 触觉。
“你没事吧？脸都白了。” 霍华德凑近看他，虚擬的鼻息带著温热的气流 —— 这是通过耳麦释放的脉衝气流模擬的，“是不是调太高了？我给你降到『轻微震动』档。”
阿诺德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虚擬的兵器架上。这次，后背传来清晰的木质触感，甚至能感受到兵器架上长枪的金属冰凉透过衣服渗进来。他低头看著自己的虚擬手掌，用力握紧，指尖传来真实的肌肉紧绷感 —— 原来不是技术有缺陷，是他连最基础的设置都没弄明白。
“我…… 我去趟洗手间。”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摘下眼镜，胸腔里的心臟还在狂跳，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鬢角。
现实中的房间里，其他玩家还在兴奋地调试触觉反馈，霍华德的笑声隔著门板传来：“这一拳下去，连骨头缝都在发麻！太爽了！”
阿诺德衝进淋浴间，拧开冷水龙头浇在脸上。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神涣散 —— 他刚才的得意，现在看来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寰宇公司不是做不到触觉反馈，他们只是把 “开关权” 交给了用户，而他这个自詡专业的情报员，居然连设置面板都没看懂。
“不可能……” 他对著镜子喃喃自语，手指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证明 “现实” 的存在，“美国一定有更好的技术，只是没拿出来而已……”
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细节：虚擬石缝里的尘埃流动、蜘蛛腿足的关节活动、甚至刚才被拳头击中时，虚擬衣服的褶皱变化 —— 这些对 “无关紧要之处” 的极致还原，根本不是 “技术缺陷”，而是一种可怕的技术自信。
当他回到房间，重新戴上眼镜时，霍华德正和查尔斯进行 “兵器对决”。查尔斯的虚擬长刀劈中霍华德的手臂，霍华德痛得齜牙咧嘴，虚擬衣袖瞬间裂开一道口子，伤口处甚至渗出淡淡的 “血跡”—— 那是通过紧身衣的变色模块模擬的。
“看到没？” 霍华德举著受伤的胳膊冲他喊，“这才叫『沉浸式体验』！你刚才错过太多了！”
阿诺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出设置面板，將 “触觉反馈” 调到最高档。他需要亲身体验，哪怕这体验会彻底击碎他最后的侥倖。当他用虚擬手指触碰那道 “伤口” 时，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像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 —— 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
他的加密通讯器又震动了，这次是中情局发来的新指令：“確认寰宇是否掌握『神经级疼痛模擬』技术，此技术若军事化，將顛覆审讯模式。”
阿诺德看著屏幕上的文字，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现在终於明白，自己收集的那些 “技术细节”—— 操纵器的材质、传感器的数量、反馈的强度 —— 不过是冰山一角。寰宇真正可怕的，是他们对 “人性弱点” 的精准拿捏：先用 “千人一面” 降低戒心，再用 “可选反馈” 照顾接受度，最后用 “极致细节” 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沦。
“阿诺，来试试这桿枪！” 霍华德递过来一把虚擬长枪，金属的重量感压得他手臂微沉。
阿诺德接过枪，指尖的触感真实得仿佛握住了冰冷的钢铁。他知道，自己必须继续收集情报，必须向上级匯报这可怕的技术进展。但不知为何，当他举起长枪，对著虚擬的靶心时，眼前浮现的不是任务简报，而是镜子里那个自欺欺人的倒影。
这场技术较量，从他拒绝承认现实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输了。而寰宇公司的虚擬世界里，还藏著多少他不愿面对的真相？阿诺德扣动扳机的瞬间，虚擬子弹破空而去，带著一声真实的呼啸 —— 那声音里，仿佛藏著对他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