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断墙还凝著昨夜的露水，晨光照在斑驳的青砖上，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风从缺了半扇的庙门钻进来，捲起檐角残存的枯草，簌簌声里裹著远处隱约的马蹄——那声音不疾不徐，却像重锤般敲在人心上，搅得空气里满是紧绷的气息，连落在供桌积灰上的麻雀，都惊得扑稜稜飞走了。

鬼手早到了半个时辰，正蹲在供桌旁擦拭那柄贴身的匕首。

刀刃狭长，在晨光里泛著淬了冰似的冷光，每擦一下，都能映出他眼底沉鬱的纹路。

他听见庙外马蹄踏碎碎石的声响，指尖顿了顿，抬眼时正撞见刘胜牵著马走进来——那匹马鬃毛凌乱，马鞍上还沾著岔河集的血污，显然是刚从混战里脱身。

“岔河集的烂摊子扔了？”鬼手的声音压得很低，匕首在他指间转了个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干？赤狼卫明天就到，总不能等著他们带著猎犬搜山，把咱们堵在这破庙里。”

刘胜没急著回话，先將马拴在庙外老槐树上——那树的枝椏歪歪扭扭，树皮上还留著刀痕，像是也熬过不少廝杀。

刘胜转身走进庙，开口道：“趁热打铁。赤臂门在码头折了主力，剩下的都是些没经受过硬仗的嘍囉，正好一锅端——先抢了他们和王家，把粮食、药材、兵器全分了，逼著所有人离开，最后一把火把岔河集烧乾净。赤狼卫没了人、没了补给，没了驻地，后续咱们才能握得住主动权。”

“主动权？”鬼手猛地站起身，匕首“噌”地插进供桌，木屑飞溅。他盯著刘胜，眼神里满是不耐，“一群废物走不走，死不死，一个岔河集在不在跟咱们挡不挡得住赤狼卫有什么关係？改变不了大局！

现在该盯著的是那二十个炼骨境——个个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茬！一个强者比一百个废物都有用，你现在去招惹赤臂门的残部，不是捨近求远是什么？刘胜，你太保守了！”

刘胜皱起眉，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他没想到，昨夜还劝自己“別和赤臂门结死仇”的鬼手，一夜之间竟变得如此激进。

“赤臂门的残部是无关紧要，但就凭咱们现在这点人手，去碰赤狼卫的炼骨境集群，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自寻死路？！”鬼手突然笑了，笑声里裹著几分狠戾，像淬了毒的针。

他抬手往庙外拍了拍，两道脚步声立刻传来——两个精瘦的汉子推著辆板车走进来，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得人牙酸。

板车上盖著块黑布，鼓得满满当当，还透著股刺鼻的硫磺味，一进庙就压过了空气中的尘土气。

“刘胜，你看清楚了——该自寻死路的，是赤狼卫！”

刘胜的瞳孔骤然缩紧，目光死死钉在板车上，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虽然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但他依然用话语激道：

“你疯了？赤狼卫是炼骨境！速度比奔马还快，皮肉能扛住普通钢刀，跟他们硬拼，咱们这点人还不够填他们的牙缝！”

他太清楚炼骨境的可怕了——他亲身体验过那种爆发力，一拳下去能砸裂碎院角的青石碾子，纵身一跃能跳上三丈高的墙头，寻常的陷阱、刀剑根本伤不了分毫。

说那些炼骨境是“会飞檐走壁的坦克”，都算是低估了他们的凶性。

“谁跟他们硬拼？”鬼手伸手掀开黑布，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陶罐——每个陶罐都有矿泉水瓶子大小，罐口塞著浸了油的絮，硫磺味更浓了，呛得人嗓子发紧。

“这里面是管制火药，一罐的威力，能炸塌一间石屋。这一整车扔出去，再精锐的炼骨境，再多的人，也得被炸成碎肉——让他们直接上天，连全尸都留不下！”

刘胜的呼吸猛地一滯，盯著那些陶罐，心底翻起惊涛骇浪。

管制火药是官府严管的物资，別说大量囤积，就是私藏半罐，一旦被发现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虽说在顶尖武者眼里，官府的禁令有时像纸糊的，但至少鬼手还没到能无视禁令的地步——他不过是个江湖杀手，没背景没势力，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多管制火药？

这太不合理了。

“你从哪弄来的火药？”刘胜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里满是审视，“就凭你一个炼骨境，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收集这么多管制物品——你背后还有人，对不对？”

鬼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指尖在陶罐上顿了顿，指腹蹭过罐身的纹路，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別管我背后是谁，你只需要知道，这些火药能帮你解决赤狼卫，现在你要的是报仇，我要的是搅乱赤臂门，咱们目標一致，至於其他的，没必要追问——就像我也不会追问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死士！”

“没必要？”刘胜往前走了半步，目光锐利如刀，“你背后的人是官府的人，还是其他门派的势力？他们要的是什么？若是让他们利用完咱们，再把咱们当弃子扔了，你觉得咱们有命活？现在咱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这种关乎生死的信息，你没必要隱瞒吧？”

鬼手沉默著，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始终没再开口。

风在这一刻似乎都停了，庙外的马蹄声早已消失，檐角的枯草也不再作响。

破庙內只剩下刘胜与鬼手绵长的呼吸声，一轻一重，像是在暗中较劲。

供桌上的匕首还插在那里，冷光映著两人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刘胜看著鬼手紧绷的侧脸，突然笑了——笑声里没了之前的警惕，多了几分释然。他伸手拍了拍板车上的陶罐，指尖碰到冰凉的陶土：“行，我不问你的靠山是谁。但火药的用法，得听我的。”

鬼手抬眼看向他，眼底的警惕淡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些：“你有计划？”

“有。”刘胜走到供桌旁，捡起根烧黑的木炭，在积灰的桌面上画了起来——几笔就勾勒出简易的地形图，一条细线代表通路，两侧的弧线是悬崖。“黑风谷，两侧是几十丈高的悬崖，谷底只有一条通路，正好用来设伏。你让人把火药埋在崖顶，再用诱饵把赤狼卫引进去——至於诱饵，我有个主意，保管能让那些炼骨境乖乖进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