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製烛台上明明灭灭,將屋內的沉默拉得愈发漫长。
赫连璟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像是经过反覆斟酌,又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缓缓飘向宋琼琚。
“今日姑娘受的委屈可不小。”
宋琼琚闻言,放在薄被上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深深陷入柔软的锦缎,连指节都悄悄泛了白。
她並非不清楚赫连璟的势力,他的暗卫遍布京城各个角落,无论是王公贵族的后宅私语,还是市井百姓的家长里短,几乎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可当这份“无所不知”真的落在自己身上,当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戳破她白日里在王清欢面前受的刁难时,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心悸。
仿佛是藏在心底的脆弱被人猝不及防地掀开,连呼吸都变得侷促起来。
梦境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那时她不知赫连璟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能倾听自己心事的知己。
受了后宅姐妹的排挤,会对著他红著眼眶倾诉。
聊起自己想读遍天下书、见遍世间景的抱负,也敢毫无顾忌地说给他听。
可现实中的赫连璟,每说一个字,都在清晰地提醒她两人之间天差地別的身份。
他是赫连璟,是掌著內廷半数权柄,连皇帝都要让三分的九千岁。
他玄色蟒袍上绣著的金线蟒纹,每一针都透著权力的冷硬。
而她宋琼琚,不过是困在国公府后宅、连婚事都要由家族摆布的女子。
所谓的抱负与理想,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不过是一碰就碎的空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知怎的,这句话突然在宋琼琚脑海里开始反覆盘旋。
赫连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知晓她的一举一动,能轻易左右她的处境。
而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偽装出温顺听话的模样,生怕白日里那点强撑的镇定被他看穿,生怕自己连这仅存的安稳都保不住。
方才因月色与他的靠近而生出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被现实的冷水浇得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在榻上坐正身子,声音里添了几分刻意的恭敬,连语气都变得生疏。
“千岁爷说笑了,臣女自小就没了母亲,在这后宅里,受些委屈,也都是平常事。”
赫连璟握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指尖传来的瓷面凉意骤然变得清晰。
他分明记得,不过片刻之前,她还会带著点鬆弛的笑意与他调侃,眼底的信任藏都藏不住。
怎么转眼间,就变得如此疏远?
那句轻描淡写的平常收,就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带著一阵莫名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语气放得更软,像是想拉近距离,又像是在確认什么。
“你若是有委屈,本座也可为你做主……”
“千岁爷言重了。”
宋琼琚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轻声打断,声音里的距离感又远了几分,连那双眸子都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