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像化不开的墨。胡同里死寂一片,只有不知谁家窗根底下拴著的看门狗,偶尔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呜咽,旋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吞没。风贴著墙根打著旋儿,捲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屑,发出窸窸窣窣的鬼祟声响。
何雨柱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推开自家小院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他身上带著一股子河泥的土腥味和深秋夜晚的寒气。刚才在后海边上,借著给老主顾“弄点稀罕河鲜”的名头(实则是用空间里以前囤积的几条半死不活的鯽鱼应付),他顺道摸进了那片人跡罕至的芦苇盪深处。
他闪身进院,反手轻轻插上门閂,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堂屋窗户漆黑,沈柔和孩子们应该早就睡下了。他鬆了口气,躡手躡脚地穿过小院,没进堂屋,而是径直走向西边墙角那间堆满杂物的柴房。
推开柴房那扇歪斜的门板,一股浓重的霉味、乾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何雨柱反手关上门,连油灯都没点。黑暗中,他靠著门板站了一会儿,让眼睛適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著院子里和隔壁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確认万无一失。
他意念一动,身体瞬间消失在原地。
100亩的静止空间里,时间仿佛凝固。四周是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他自己存在。这里堆著他半辈子的“积蓄”:小山一样的麻袋装著陈粮,码放整齐的咸菜缸,成捆的布匹,还有角落里用油布盖著的、从各处废墟地窖摸来的金银和那些不敢示人的字画捲轴。
何雨柱没有看那些,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脚下。
就在他意识体站立的正前方,放著一个东西。一个刚从后海那片淤泥深处“捞”上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铜匣子。
匣子不大,约莫一尺来长,半尺宽,高度也就一掌。通体是暗沉沉的青铜色,表面布满了凹凸起伏、繁复异常的纹饰,在空间永恆的绝对黑暗里,这些纹路仿佛自己会蠕动,透著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妖异和古旧。匣子边缘裹著一层厚厚的、滑腻冰冷的黑色河泥,散发出一股混合著水腥、铜锈和淤泥腐败的浓重气味。
何雨柱蹲下身,手指有些僵硬地伸向那铜匣。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面,那寒意似乎能顺著指尖钻进骨头缝里。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终究还是稳稳地按在了匣子上。
入手沉重!远超同等体积铜块该有的分量!这匣子壁厚得惊人,或者里面装著更沉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拂去匣子表面一层最鬆软的浮泥。借著意念在空间里的某种“感知”,那些复杂的纹饰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来:扭曲盘绕的夔龙?展翅欲飞的凤鸟?还有层层叠叠的云雷纹?这些纹样,他似乎在以前偷偷翻看过的、被批判为“四旧”的旧书插画上瞥到过类似的风格,带著一种扑面而来的、属於遥远王朝的狞厉与华美。
何雨柱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这玩意儿,绝不是什么普通大户人家的妆奩盒!这分量,这纹饰…他脑子里猛地蹦出一个词——礼器!而且,极有可能是宗庙祭祀用的重器!
一个更让他头皮发麻的念头紧接著窜了上来:这鬼东西,怎么会沉在离圆明园遗址不算太远的后海淤泥里?!当年那把大火之后,流散出来的…?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被铜匣的冰冷彻底冻透。这念头像条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臟,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妈的…”何雨柱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乾涩。一股巨大的麻烦感和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这东西,就是个烧红的烙铁!不,比烙铁还烫手!是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雷!
他盯著铜匣侧面那严丝合缝、同样布满繁复纹饰的接口。这匣子似乎是一体铸成,或者採用了某种极其精密的榫卯结构,根本找不到开启的缝隙。只有匣子正面,有一个小小的、同样布满复杂纹路的圆形凹陷,像是一个…锁孔?但形状怪异,绝非寻常钥匙能开。
打不开?何雨柱眉头拧成了死疙瘩。打不开也好!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里面装著什么!无论是更精美的金银器,还是刻著铭文的龟甲兽骨,那都意味著更大的麻烦!更大的“烫手”!
他眼神剧烈地闪烁著,权衡利弊。扔回去?趁夜深人静,再摸到后海,把它沉回那片恶臭的淤泥最深处?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但…万一呢?万一被人撞见?万一留下蛛丝马跡?这年头,警惕的眼睛无处不在!
交出去?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交给谁?怎么说?怎么解释东西的来源?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最大的可能就是东西被收走,而他何雨柱,轻则被扣上“私藏四旧”、“来歷不明”的帽子批斗,重则…他不敢想下去。
藏起来!只能藏起来!深深地藏起来!藏到除了他,天王老子也找不到的地方!
何雨柱咬著牙,眼神变得凶狠而决绝。他意念再动,空间里的景象瞬间改变。那个沉重的青铜匣子从他脚下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空间最边缘、最深邃的角落。那里,意念的感知都变得模糊不清,像蒙著一层厚厚的迷雾。
他还不放心。意念操控著空间里囤积的物资,几袋沉重异常、装著陈年粗盐的麻袋(这玩意儿压秤又不起眼),被无形的力量挪移过来,重重地压在了那个铜匣之上。接著是几捆硬邦邦、散发著土腥味的兽皮(早年黑市淘换的),再覆盖上几块巨大的、用来醃咸菜压缸的、表面坑洼不平的青石条…
一层又一层,他用空间里最沉重、最不起眼、最不会引人注意的东西,將那个小小的铜匣彻底掩埋、封死。仿佛那不是一件可能价值连城的古物,而是一个散发著瘟疫的源头。
做完这一切,何雨柱的意识体才缓缓退出了空间。柴房里的霉味重新涌入鼻腔,他却觉得这味道比刚才那铜匣带来的腐朽气息要清新得多。
他靠在冰冷的土坯墙上,大口喘著粗气,额头上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黑暗中,他抬手抹了一把,指尖冰凉。
“娘的…”他又低声骂了一句,这次带著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后怕像冰冷的潮水,一阵阵涌上来。今晚这“意外之財”,简直是在阎王爷眼皮底下跳舞!
他侧耳倾听著院子里的动静,依旧死寂。隔壁邻居家也没半点声响。他这才稍稍安心,轻轻推开柴房门,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溜回堂屋。
摸黑爬上冰冷的土炕,钻进被窝。身边沈柔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但何雨柱却睁著眼睛,盯著黑黢黢的屋顶椽子,毫无睡意。那个沉甸甸、纹饰妖异的青铜匣子,仿佛就在他眼前晃,那冰冷的触感和那股子淤泥的腐臭味,似乎还縈绕在指尖和鼻端。
这玩意儿,就是个活祖宗!何雨柱烦躁地在硬邦邦的枕头上蹭了蹭脑袋。打不得,碰不得,扔不得,更见不得光!只能像颗毒瘤一样,深埋在他空间的“地底”,时时刻刻提醒著他:这世上,有些东西,沾上了就是天大的麻烦!比他这辈子遇到的任何麻烦都大!
他翻了个身,背对著沈柔,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头。黑暗中,他紧紧攥著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这烫手的山芋,只能烂在他肚子里,带进棺材里!他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再也不去后海那片芦苇盪!那片淤泥,连同里面埋藏的秘密,都他妈的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