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南昭朱雀门之变,就少不了周悲怀他们的推动、配合。
他们对参与政治自带天然狂热。
“.然事机不密,构逆知悉了此事。便也不顾昔日酸儒默许其篡位的‘情份’,遂与国教妖邪联手,于壬辰年冬,兵围天中学宫.捕杀儒生三千余众,天下震动。大儒魏淳被国教三圣所伤、后被夷三族。焚毁儒教典籍无数,禁绝私学,断其传承,天下书院尽毁。
经此一劫,儒教菁英凋零,元气大伤,从此转入地下,或隐于山林,或混迹市井这酸儒便是当年逃来了南昭。”
周悲怀不知何时已走到门边,阳光下,面色苍白,眼神艰涩。
阿翁像顽童似得,以竹条不停往地砖缝隙里抠,面色快意,却语气复杂,“哼!与虎谋皮,终被虎噬!当初以为默许陈构上位会保住你们那套规矩,结果呢哩?差点把你们自己的根都刨了!活他娘该.”
周悲怀背对两人,缓缓道:“史笔如铁,固然不假。但当年事,我等所为,非为私心,实为.天下苍生计,这骂名,我儒教背了。”
“呸!”
阿翁的回应简短干脆。
丁岁安也很佩服老周南昭宁史中,当年所有参与弑杀宁帝的势力,全员恶人。
儒教所扮演的角色也极不光彩,但这位周老先生,似乎仍认为当年的不作为,是一种深谋远虑、忍辱负重的‘大义’。
果然应了阿翁那句话‘人永远是自己故事里的正面人物’。
周悲怀轻轻一叹,转身望着丁岁安,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沙哑与坚持,却又不同于之前的纯粹辩解,“丁小友,阿太骂的痛快,老夫亦知,儒教当年选择,确有亏欠,乃至后来招致大祸,亦是因果循环,难辞其咎。”
他话锋一转,“然而,有一事,关乎我人族根基本质,老夫不得不辩,亦必须让你知晓。其一,俗世之光,远胜神权之暗我儒教纵有千般不是,万般错漏,却为这人间立下了一套完整的俗世德行体系!忠孝仁义礼智信,或有疏漏,或会被伪君子利用,但其核心,是教人如何做人,如何与人相处,如何构建一个基于人伦、而非神谕的秩序!”
以丁岁安的理解,周悲怀是在儒教带来的‘世俗化’优势,才使得曾经的宁朝、大吴初期没有陷入政教合一、或神权大于政权的黑暗之中。
但.现在的国教已逐渐有了苗头。
“其二~”周悲怀继续道:“儒教之道,从来讲究两用”
“其二,”他稍稍平复情绪,继续道,语调恢复了儒者特有的沉稳,“我儒教之道,从来讲究执两用中,守经达权。绝非非黑即白的正邪对立。宁帝新政,固然高远,然其过于激进超前,失之于偏;而后来吴帝与国教倒行逆施,又过于残暴,失之于戾。”
“我儒教当年抉择,并非全然认同某一方,而是试图在极端之间寻得‘中庸’之法.岂料,儒教自身也成了制造悲剧的一环。”
丁岁安闻言,有点走神。
他不由想起朝颜和阿吉那时他问起小狐狸为何能和一只鸡妖成为姐妹,朝颜理直气壮道:鸡和鸡妖又不一样,前者没有灵智,本就是天下众生的食物。
极乐宗背后也有儒教影子.不知朝颜这套理论是不是受到儒教的影响。
当初她那番简单甚至有些幼稚的言论,此刻在周悲怀‘执两用中’的话语体系中,忽然有了别的意味。
朝颜能吃鸡、但不能吃鸡妖的区分,既不是佛门那种‘不食肉、不杀生’的极端慈悲,也非‘弱肉强食毫无底线’的纯粹野蛮。
恰恰找到了一条‘中’的界限——以灵智和情感联结作为区分,而非一概而论。
这或许就是周悲怀所说中庸在现实中的一个微小注脚?
其重点不在庸,而在‘中’.不走极端,根据实际情况权变,找到那个最合适、最能维持平衡的‘度’。
就像儒教本身,它不像某些极端教派那样要求绝对禁欲、苦行或排他;承认人有欲望,但要求以‘礼’来节制;承认世界有差异,但主张‘仁’来调和。
不然,就会诞生丁岁安前世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自认为拥有完美道德、自己素食,也要求别人不能吃肉的极端白左。
“老夫今日所言,并非要洗刷什么。壬辰之祸,儒教几近覆灭,亦是天道昭昭。只是希望小友能明白,儒教试图维系世俗人间秩序、在阴阳之间寻得平衡的道路,纵然崎岖坎坷,甚至沾满污秽,但其核心,以人为本,拒斥神权凌驾于人伦之上.并未过时。”
说到此处,周悲怀稍稍一顿,“天道教妖邪以血食诱人兽性,鼓吹虚幻仙境敛财,更以生灵气血为资粮,助长修为、满足私欲。老夫和阿太,年纪都大了,若想还世道一个郎朗乾坤,便要靠你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