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偷得浮生半日閒
虎豹营骑军营,在夜幕之中,渐渐平静。
经歷了一整日操典的军卒们,在一顿丰盛的晚餐过后,一个个很快就进入梦乡。
別看只是排排队,走走路。
却极为严格。
用什么姿势行进,並且在行进中,隨时进行调整。
不合格,便会受到处罚。
而且,不是单人处罚,而是连坐处罚。
一个人出错,一伍连坐。
一伍出错,一什受罚。
如此类推..·
有的时候,甚至一曲二百人,都有可能被连坐受罚。
惩罚的方法很简单。
伏地挺身。
而且必须动作如一。
上、下,所有人保持一致。
每次十个伏地挺身,但耐不住出错太多,一场操典下来,一二百个伏地挺身也很正常。
也就是这些士卒大都出身穷苦人家。
吃苦耐劳四个字,不是隨隨便便说的。
加之伙食好,总算是撑下了第一天。
但第二天,他们发现,这看似寻常的操典,更加难熬。
不过,士卒们彼此之间已经开始有了配合,不似第一天那样的混乱,有了点模样。
但,真的很累!
除了巡夜的士卒之外,还有明日准备比武的人在做准备。
其他人,都睡的很沉。
刘进带著冯奉世和赵安国,悄然把朱安世的尸体送出了军营。
他们找了一块偏僻之地,加起了火堆,把朱安世的尸体丟在上面,而后洒上桐油。
“点火吧。”
刘进沉声说道。
赵安国答应一声,把手中的火把丟在柴堆上。
呼!
火焰冲天而起。
火光很亮,把四周照的很通透。
空气中,瀰漫著果木柴火的味道,其中还掺杂著焚烧尸体的臭味,以及桐油的气息。
“子明,把骨灰收好。等阳陵那边有了消息,找机会偷偷把骨灰和他家人埋葬一起。
我答应过他的!”
“喏!”
“此事过了今天,谁都不要再提。”
“明白。”
柴火,啪燃烧,不时有火星窜出。
“主公,他——..”
冯奉世有点好奇,还是忍不住开口,想要询问。
“別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刘进搔搔头,严厉警告了一番。
朱安世身后的牵扯,实在是太大了。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秽乱宫闈,更涉及到了皇权交替。
只能说,河间王实在是太过胆大!
刘进不清楚汉帝是否知道这件事情。
但刘进猜测,未必真不清楚。
身在汉帝那种位置,有的时候打掉了门牙都要和血吞。
一旦暴露,那將是何等可怕的丑闻。
对汉室而言,汉帝承受不起。
所以,他在刘弗陵登基之前,杀了他的母亲。
理由是担心她在刘弗陵登基之后,干预朝政·—·
有没有可能?
有!
而且非常大!
如果刘弗陵真的是刘庆之子,那么赵夫人一定会借刘弗陵之手,將刘庆推到台前。
到那时候—·
所以,汉帝杀了赵夫人。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汉帝的用意。
刘弗陵,应该不知道这些。
但,他在二十一岁突然病逝,本身就藏有很多疑点。
刘进,不愿意再继续猜想下去!
天亮时,尸骨已经化成了灰。
朱安世的痕跡,也將在这个时代,彻底抹去。
没有了朱安世的告发,巫蛊之祸是否还会继续呢?
刘进坚信,会!
现在已知对手如下:
昌邑王刘,李夫人所出,身后有李广利支持,
而李广利和中山王一系有著密切联繫,说不定彼此已经达成了某些合作的要求。
刘弗陵,赵夫人所出,身后是河间王世系。
长安城中,有江充暗中掩护。而河间王一脉的力量,还不清楚,需要继续侦察。
燕王刘旦,汉帝三子,刘进的叔叔。
他早年镇燕地,作用燕云精骑,实力强大。
与此同时,他还有一个兄弟,广陵王刘胥作为依靠。
广陵郡,地处徐州,坐拥江淮富庶之地。有刘胥作为呼应,燕王刘旦的实力也难以確定。
所以,也需要侦察。
刘进坐在军帐之中,突然苦笑著摇了摇头,
大人的对手,亦或者说,是他的对手,好像都很难对付。
好在,汉帝还活著。
就算是没有巫蛊之祸,如果汉帝驾崩之后刘据登基,怕也难以解决这些对手。
都不是吃素的主儿!
江充!
寿西长!
这是从目前来看,最好的著眼点。
倒是刘那边可以暂时放一放。
因为李广利还在边陲掌兵,汉帝似乎对他颇为重视。
动他的后果,怕是会很严重。
而且,刘听嘛——·—·
在刘进看来,刘的威胁,甚至比不得未来那个会登基称帝的刘弗陵。
从他儿子就能看出端倪。
他儿子是谁?
海昏侯!
那么,该怎么对付燕王刘旦和河间王刘庆呢?
刘进陷入了沉思!
长安,清明门外驰道。
一队车仗正沿著驰道疾驰。
刘据坐在车內,正兴致勃勃和史良娣与上官氏討论著奉明大校场的那一场热闹。
“进倒是真能折腾。”
刘据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最近一段时日,他过的很轻鬆。
表面上,他好像和刘进没有任何的接触。
但在私下里,他却在暗中调动他所能调动的力量,无论在朝堂上亦或者是在私下,默默为刘进扫除障碍。
他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减轻很多。
同时,他又能感觉到,越来越多的人,正在通过某种途径和方式,向他慢慢靠拢。
这一切,必然不可能在明面上发生。
可实际上,却实实在在发生著。
刘据,开始对石德等一干贤良文学的主张,產生了怀疑。
也正因为这样,他和石德发生了衝突。
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
上官氏,一脸温良的笑容。
她看了一眼刘据,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史良娣的身上,
从史良娣当年把她搞的小產开始,她和史良娣斗了有小二十年。
一开始,她能凭藉家族的身份占居上风。
但隨著刘进长大,史良娣逐渐站稳了脚跟,也让上官氏心里越发的怨恨起来。
那是她心中恨意最强烈的几年。
也正是在恨意驱使下,她对刘进下了毒。
也亏得史良娣警惕,找来了义嫗,挽回了刘进的性命,但却有坏了他的根基。
之后,卫子夫出面。
原本上官氏会被处死,哪料想史良娣却为她求情。
从那以后,二人依旧明爭暗斗。
但相比之最初那种不择手段,双方都开始保持克制。
刘进,依旧在长大。
而上官氏,却已经无法生育。
此消彼长!
上官氏也慢慢的,没有了动力。
特別是在后来鲁王府参与进来,逼迫得上官氏身后的家族,主动取消了对上官氏的支持。
她,逐渐沉寂了!
她没有孩子,家族也不再给予支持。
而史良娣呢?
刘进一鸣惊人,从一个不被人重视的史皇孙,短短几月里,便成长为了皇长孙。
她已经没有继续和史良娣斗下去的资本了!
特別是听说李姝也有了孩子,上官氏彻底放弃了。
她甚至想自杀。
直到半个月前,史良娣带著李姝,突然找到了她。
“妹妹,今日来,只想与你说一件事。”
上官氏,沉默不语。
“姝娘如今,有了身孕。”
“所以你今日来,是想要羞辱我吗?”
李姝见状,连忙开口道:“姨婆休要误会,是妾身与平舆候商议了一下,希望孩子诞生之后,拜姨婆为干祖母。平舆候说,过往是非不再评说,
谁对谁错,都已经过去。太子宫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只希望姨婆,能对过去既往不咎。”
“拜我做祖母?”
上官氏朝史良娣看了过来。
史良娣则哼了一声,道:“你莫要看我,是进的主意。”
“平舆候他想”
“平舆候什么都没想,只是不希望太子在外拼搏时,却家宅不寧。他还说,当年的事,是母亲的过错。”
“哼!”
史良娣冷哼一声。
而上官氏,也泪流满面。
当年的事情,正如刘进所说,很难分辨的清楚是非过错。
她小了史良娣,想要打压史良娣。
结果·——·
史良娣也並非没有靠山。
她的背后,有鲁王一脉的支持。
她害过刘进。
更让刘进承受了十余年的苦楚。
如今——·
上官氏突然笑了。
她看著史良娣道:“我便看在平舆候的面子上,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若不招惹我,我怎会招惹你?”
“那就这么说好了。”
上官氏衝著史良娣冷笑两声。
隨即又对李姝道:“不过你也要小心些,我听说,曲、直两位世子,好像在谋划著名什么。”
“你怎么知道?”
史良娣问道。
上官氏嘴角一撇,冷冷回答:“只怪你太心慈手软,那两个孽子虽出了太子宫,但心里並不情愿。他们对平舆候,嫉恨非常。你当日就该,让他们知道害怕。“
史良娣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知道,上官氏说的是之前刘曲刘直兄弟意图刺杀刘进失败之后,被打断了胳膊。当时她没有继续追究,可看样子,这兄弟二人並不愿意善罢甘休,好像还要报復。
眼中,闪过了一抹冷色。
史良娣在纠结片刻之后,还是起身一揖。
“这次,便多谢你了。“
“嘻嘻嘻,那我便受了你的谢礼。“
表面上,她和史良娣仍旧是水火不容。
这次刘据要去奉明看热闹,最开始的时候,並没想著要带上官氏。
是上官氏,主动提出。
她笑道:“这是殿下教导的好,总不像有些人,洋洋自得。”
“上官,进是我儿子,我为何不能得意。”
“可你帮过他多少?”
“我····
“你们两个闭嘴!”
上官氏的话语,是针对史良娣。
可刘据听著,却感到格外惭愧。
史良娣至少动用了关係,从凉州为刘进招揽了兵马。
说起来,他这个当老子的,才是真正没有给予太多帮衬之人。
非但没有帮衬,反而还拉了不少的后腿。
“姝娘进来如何?”
“已经显怀了,情况很好。”
史良娣说到这里,突然间又笑了起来。
“对了,翁须也有了。“
“阿?”
“进去了奉明之后,翁须才有了反应——-义嫗去诊断过了,也怀了身孕。”
“嘶!”
刘据顿时喜出望外。
“翁须也有了?那岂不是说,进要有两个孩儿了?”
“是的。”
刘据忍不住哈哈大笑。
“怪不得你这次要过来,也是想要告诉进吧。
“这孩子——-—-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马上要做父亲了,他却跑出来练兵。”
“他也是没有办法,兵马已经抵达,他这个主公总要露面才是。”
上官氏却突然道:“平舆候不在长安,侯府里的护卫可周全?我听说,
他可是把他身边的好手都带走了。那侯府岂不是空虚?你这个做祖母的,怎地没有安排?”
“你怎知我没有安排。”
史良娣脸色一变,却仍嘴硬的回道,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
“你————”
“你们別吵了!”
见两人又有爭吵的趋势,刘据一阵头大。
不过,也正是这样,他反倒忽视了,上官氏其实也是在关心。
“进的司隶校尉,如今也算兵强马壮,想来会有安排。”
刘据说完,向史良娣看去,沉声道:“不过回去之后,你还是再派些人过去。如果有难处,可以从长乐宫卫中选拔一些可靠之人-—---嗯,我会让李禹帮你。”
史良娣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她点了点头,而后狠狠瞪了上官氏一眼。
就在这时,无且突然纵马来到车旁。
“殿下,长安有事发生。”
“什么事?”
“少傅昨夜遭遇刺杀,今早少傅家人在书房发现,少傅已经气绝身亡。'
“什么?”
刘据顿时变了脸色。
史良娣和上官氏则相视一眼,也露出了惊骇表情。
太子少傅,说穿了就是太子的谋主。
最关键的是,石德是石奋之子,而石奋可是前任丞相。
这事件,可就大了。
谁那么大的担子,敢刺杀石德?
这种事发生,只怕接下来,长安城里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停车!”
刘据在电光火石间,改变了主意。
石德是他的老师。
老师被杀,他这个学生不能不闻不问。
“我要回去,你们呢?”
史良娣和上官氏相视一眼,也忙说道:“妾身尊太子之意。“
“无且,调头,回长安!”
“喏!”
“可通知了陛下?”
“使者说,已经往宫中送信了,不过陛下好像不在宫里。“
“不在宫里?那去了何处?”
“不甚清楚,郭內謁也不在宫里。“
“先不管了,回长安再说!”
刘据心里也有些奇怪。
汉帝向来勤勉,哪怕是手下的侍从臣子休沐,他也不会休息。
怎地今日便突然失踪了?
郭也不在。
说明汉帝是別有去处。
但,去了何处?
恰恰石德又在这时候遭遇刺杀,著实让人感到奇怪。
难不成?
刘据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应该不是!
陛下对石德少傅不满,刘据知道。
但要说汉帝对一个臣子行刺杀之事?
他绝不相信。
汉帝要对付谁,那从来都是光明正大,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这一点,刘据深信不疑。
当年囚禁河间顷王刘授,就是如此我找到了你的错处,然后囚禁你,逼你退位。
所以,谁杀了石德?
刘据心里愤怒无比,恨不得马上回到长安。
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鬆,身上更好像脱下了一道锁似地———·
莫名窃喜?
刘据的心里,有些复杂。
歷经三日考核,两日操典。
共选拔出一百四十七名猛士。
又经歷了两日的调整,这一百四十七名猛士,也达到了最佳状態。
接下来,一百四十七名猛士,將会两两廝杀,决出最后两个人选,出任军司马。
奉明大校场一大早,便聚集了数不清的人。
而奉明县城本地的商贩,更在天不亮就在大校场外扎好了摊子。
有卖早食的,有卖浆水的。
还有各种各样的商品,就这么陈列在路边的摊子上,更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停留。
当然,最火爆的,莫过於搏铺。
一百四十七名猛士的姓名、年纪、特点以及在此前考核中的成绩,都清楚列出。
有兴趣搏一下的人,可以根据这些信息下注。
要不说,国人的赌性,延续千年。
哪怕是在汉代,依旧有人踊跃参加。
而且这博铺里的搏法,也与长安人以往所知道的搏法不同。
有赔率,就看你敢不敢下注。
以至於这博铺在天亮前开业,到天亮时,已经有一千四百万钱的赌注进入博铺。
汉帝一身便装,身边跟隨者郭。
而在周围,数百名未央宫卫也身著便衣,警惕守护在其中。
他看著博铺门口汹涌如潮的赌客,忍不住摇了摇头。
“也不知谁想出的这种主意。这一轮轮比武下来,只怕最得益的,便是这博铺了。”
“那个——···
“郭翁有话要说?”
郭咳嗽两声,压低声音在汉帝耳边道:“这博铺的背后,是平舆候。
“这个小混蛋!”
汉帝睁大了眼睛。
他忍不住骂道:“他便如此缺钱吗?”
“平舆候说,他现在缺兵缺將缺马缺军械缺粮草缺辐重--但最缺的,
还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