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东门公难道要查县仓的帐?若是信不过本官,你又何必来求?”樊千秋扔出了这句话。
东门望听到此言只觉闷,他能控制住粮市,但拿县令却毫无办法,此刻他更是求人的一方,明知对方胡说,亦无能反驳。
其实,他在“粮荒”之事上也是这么拿捏对方的,如今自己被同样的法子拿捏,仍觉得胸口被猛击了一拳,有血还吐不出。
东门望强忍著这股怒意怨气,重新打量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五十岁的年轻人,
头一次发现对方的城府超越年龄,绝非一泼皮。
要么是有高人替其出谋划策,要么天生便是走仕途的料子。
心狠手辣、虚与委蛇、道貌岸然、唾面自乾、扯谎自如这些个本事,样样都是为官之人的必备的能耐。
“使君,老朽不敢有疑问,既然县仓已无粮,我等行商,可以再凑些。”东门望无可奈何地咬著牙出血道。
“此计甚妙啊!此计甚妙啊!”樊千秋笑著击掌道,但是却未直接开价。
“使君只管说一个数,只要我等行商出得起,定不回绝。”东门望再道。
“这不好吧,若本官开价,倒像本官在索贼,不如你说。”樊千秋笑道。
““—”东门望更怨恨了,不明说价码,与漫天要价无异,真是个贪官。
“若东门公若掌不定主意,也可先回去商议,商议之后,可再来见本官。”樊千秋说完,便要转身要离去。
“且慢!”东门望压著心中的愤怒,急忙在越来越急的雨中,拦住对方。
“东门公想好了吗?”樊千秋甚至都未回头,只是微微侧脸,轻蔑问道。
“五万斛!”东门望开出第一口价。
“五万斛?前次闞县尉领兵出剿,你们捐了十万斛,如今王县尉领兵出剿,
你们只给五方斛,怕他多想啊。”樊千秋嘆道。
“那那十万斛!”东门望狠声开出了第二口价。
“有县尉的前车之鑑,滎阳城的郡国兵士气有损,粮商若仍只捐十万斛,
恐怕难振军心啊。”樊千秋微微抬头再长嘆道。
“十五万斛!”东门望拿出了当鱼肉的觉悟,咬牙切齿地开出了第三口价。
“好!此数甚好!”樊千秋终於用力地拍了几下手,黑云遮脸的东门望鬆了一口气,陶然之亦鬆了一口气。
“樊县令,明日我等便可凑出十五方斛粮,不知郡国兵何时可以出城巢匪?”东门望出了一大笔钱,自然想樊千秋早兑现。
“东门公,你算错啦!”樊千秋笑了笑道。
“何处算错了?”东门望阴著脸,心中生出了不祥。
“不是十万斛甚好,也不是十五万斛甚好,而是十万斛再加上十五万斛甚好!”樊千秋再次笑著道。
““.—”东门望听到此言,顿时被气得两眼发黑,被雨水淋了许久,本就发寒,此刻更是急火攻心,险些便腿软摔倒过去。
“使君宽心,二十五万斛粮,三日內便能送入县仓!”东门望咬了咬舌尖,
强行站稳之后才冷答道。
“三日之后交粮,那本官三日后再下令发兵剿匪吧!”樊千秋寸步不让道。
“使君且慢!明日午时之前,二十五万斛粮能凑齐!”东门望咬牙切齿道。
“看来,你们粮商存粮真不少啊,当真想囤货居奇,换取厚利啊。”樊千秋仍然背身笑著摇头道。
“无需多言,我等明日捐粮,使君何日发兵呢?”东门望此刻是头痛欲裂。
“明日纳粮,后日发兵,你看可好?”樊千秋的声音重新冷下来。
“使君,我等纳了二十五万斛粮,还望全功而还,若贼盗剿不平,我等仍要去郡府跪请!”东门望有些沧桑发颤地说道。
“这是自然,听说你们五穀社的粮最好,本官也想尝尝,这二十五万斛粮,
便由你们一家来出吧。”樊千秋意味深长道。
东门望和陶然之这二人的脸色同时变得通红,前者自然是因为愤怒,后者则是因为惊喜。
“东门公,今日雨急,你赶紧回去歇息吧,若是淋雨抱恙,本官便有大罪了。”樊千秋出言讥讽,恨不得对方立刻病死!
“多谢使君关护!”东门望颤声答道。
此刻,雨又下得大了许多,豆大的雨点落在青瓦上,发出“里啪啦”的欢愉的响声。
在大雨织成的雨幕下,东门望和陶然之各怀心思地走出了县寺大门,尤其是前者,步履有些跟跪。
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雨淋的,东门望抬腿迈过桓门那半尺高的门槛时,被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向前匍倒在了地上。
紧隨其后的陶然之、在门外守候的东门礼、还有十几个家奴慌忙衝过来將东门望扶起,后者的额头已经青肿了一大块。
“父亲!出了何事?”东门礼从未见东门望如此惊慌和狼狈,连忙问道。
已经站起来的东门望將扶自己人推开了,而后嘆了一口气,只是铁青著摇了摇头,並没有说话,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陶公!这县令到底说了些什么,家父为何如此模样!”东门礼这几日亦很心焦,连忙扯过一边的陶然之,厉声问道。
“三郎君,县、县令让我等纳粮!”陶然之表情非常尷尬,他犹豫片刻,才將那二十五万斛粮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什么!?竟要纳二十五万斛粮?还得五穀社独自来出?”东门礼怒道,“陶然之,你们是不是与樊千秋早有勾连!”
“三、三郎君,这是什么话,我等虽是社外的行商,但一直与五穀社共同进退,怎可凭空污我等清白?”陶然之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