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仅仅开源节流,尚不足以成就不世之功业。“
朱翊钧目光投向殿外,仿佛看到了那片广阔的南洋。
“我大明水师之强,冠绝东亚。“
“若我决心下南洋,国帑大力支撑,大明旌旗当遍插从日本至满剌加之海疆!“
他走到御案前提笔,又重重写下另外四个字:四海来舶。
墨跡淋漓,他眼中已是烈焰跳动。
“水师为利刃,商贸乃血脉。“他心潮澎湃,雄心勃勃,“有此如此水师,则东洋、南洋之贸易主导,当牢牢操於大明之手!”
“诚然,大明物阜民丰,向来为四夷贸易之中心,享关税、贡舶之利。”
“然此等『天朝上国』之利,过於被动,仰赖外番慕化而来,难以主动掌控。”
“大明需要的是制定南洋的规则。”朱翊钧定下了基调,“在南洋各处扼要水道、紧要良港,遍设官署,派驻舟师,悬掛大明旌旗!”
“建立市舶司,设立卫所,广开商路....尤其,是马六甲海峡。”
此地乃西洋、南洋之锁钥,永乐曾有旧港宣慰司,后为葡萄牙所占,必须夺回,控扼海路,方能尽掌商贸之利。
“此事必成。”他谋划著名,他发现自己的想法並不难,东亚这块,大明的优势太强了,“永乐遣郑和下西洋,宣威四海,尚能为之;如今我大明国力更胜往昔,舟船、火器远迈前朝,岂有做不到之理?!”
“只要我敢於投入,肯用钱粮,数年之內,必见成效!”
朱翊钧眼中精光更盛,“如今正当其时!“
“经歷嘉靖倭乱、北虏南犯之磨礪,大明无论北地边军,抑或南国卫所、水师官兵,皆是百战之锐,並非久疏战阵之辈!“
此时的大明,尚武可用,锐气未消。
这便是我最大的本钱!
“所以,现在的大明,论及硬实力,未必就比永乐年间差,甚至在某些方面,如水师规模还要更强!”
他得出了一个令自己振奋的结论。
万历三大征还没开始,但能打贏那几场大规模战役的军队,底子绝对不差!
那么,復现永乐朝威加南洋、令诸国臣服的盛况,又有何难?
“更何况……”朱翊钧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自打西班牙、葡萄牙这些『不速之客』闯入南洋,当地土著邦国与他们衝突不断,內耗严重。真要论起实力,现在的南洋诸国,恐怕还不如永乐年间那个统一的、能跟大明舰队掰掰手腕的满者伯夷呢!”
那个曾经的南洋小霸主现在何处?
早就烟消云散,分裂成一堆小势力了!
南洋诸国比以前更弱,而大明则更强。
至於西班牙人?
真不是他瞧不起欧洲人,西班牙殖民地的人並不多,士兵只有几百人,城堡也只有几座。
其大多依靠土著作战
若非大明削弱了海盗林阿凤,其殖民地早就被海盗占据了。
但即使如此,后来西班牙人全军出击意图剿灭林阿凤时,其舰船也不过五十多艘。
可能很多人对此没什么概念,林阿凤这个大海盗全盛之时,其舰队总规模达三百多艘。
是东亚地区名副其实的海盗王。
即使在和明朝多次交战中损兵折將,最后退守到台湾基隆,他的舰队也有六十多艘。
因此西班牙人无力剿灭林阿凤,只能围困,无奈之下求助於明廷,於是大明派出潮州把总王望高王望高率领援兵和西班牙一起集结了5000名番兵、200艘战船。
两国联合进攻,最终林阿凤战败逃窜,重回台湾,最终被明廷击溃。
可见西班牙在南洋地区的孱弱。
天赐良机。
朱翊钧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抓住这个机会,提前布局,在南洋狠狠地掺和一手,攫取利益,那都对不起自己这个穿越者的身份!
“造更多的舰船和火炮。”
“平推南洋。”
他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
另一边,兵部尚书方逢时,怀揣著复杂心情,离开了乾清宫。
他本打算趁热打铁,直接去文渊阁,找那位新晋的首相张居正,摊牌。
或者说,是进行一场有底气的谈判。
然而,走到半路,方逢时脚步却猛地一顿。
他站在紫禁城空旷的甬道上,任凭微风吹拂著他的官袍,眉头微蹙,眼神闪烁,似乎在进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
片刻之后,他毅然转身,没有走向文渊阁,而是折返回了自己的衙门——兵部。
他心中,已有了新的计较。
直接去和张居正硬碰硬,固然解气,但未必是最佳策略。
或许…可以先回兵部,等对方自己上门来。
当方逢时的身影出现在兵部衙门大堂时,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正在处理公务的几位兵部堂官——左右侍郎、几位司务郎中、员外郎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笔和卷宗,迎了上来,脸上带著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部堂大人回来了!”
“大司马,您…您从宫里回来了?此去內阁与首辅相谈甚久,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一位鬢角微霜的侍郎抢先问道,语气中带著试探。
另一位年轻些的郎中则更直接:“相国大人他…没有为难您吧?”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闻了今日朝会后,几位尚书被首辅“请”去文渊阁的消息。
此刻见方逢时回来,自然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著关心,也想探听最新的消息。
方逢时看著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他们是自己执掌兵部多年的左膀右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强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纷爭。”
大堂復归安静,方逢时望著属下们离去的背影,听著远处传来的翻阅卷宗的沙沙声,心中却微微一嘆。
部里同僚对他如此敬重信赖,反倒让此刻的他……心头颇不是滋味。
“难道我方逢时,终究要为了这顶上的乌纱、为了那权柄,牺牲这兵部之基业么?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隨即被他强行压下。
“罢了。“他暗自摇了摇头,“事已至此,纵然我不应允,难道张居正便会收手?”
陛下既已属意新衙门,大势所趋,我若螳臂当车,不仅自身难保,怕是更会连累整个兵部。
如今......至少还能保全自己。
“我是兵部尚书,用心做事却被削权,理应得到补偿,而且兵部职方司的人也只是换个衙门。”
“兵部其他人依旧担任原职。”
“老夫並无对不起他们。”
方逢时如此安慰自己,心里面立刻好受了许多。
想到即將到来的与张居正的“谈判”,方逢时眼中再次锐利起来
方逢时开始在直房內认真地处理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