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球鞋陷进泥里,拔出来时发出“噗嗤”的闷响。他扶著腰站起来,后背的冷汗顺著脊椎往下淌,在衝锋衣上晕开深色的斑块。小美缩在他身后,攥著他的衣角,指尖冰凉。她脚踝肿得像发麵馒头,每动一下就疼得倒抽冷气。
“先別急著走。”陈默低头扯下自己的围巾,撕成布条给她简单固定,“刚才那水至少得退半小时,现在往高处挪才是正经。”
小美咬著嘴唇点头,睫毛上还掛著泪珠。她盯著脚边的水洼,水面漂著半片粉色塑料梳子,梳齿间卡著几缕湿发——应该是刚才被冲跑的晨练大妈的。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夹杂著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尖叫,像一锅煮沸的粥。
陈默眯起眼望向街道对面。那栋二十层的写字楼还在,但玻璃幕墙全碎了,钢筋骨架像被剥了皮的怪兽,露出狰狞的內里。一楼商铺的捲帘门全被冲开,货架东倒西歪,泡麵桶、矿泉水瓶、儿童玩具在水里打著转。最触目惊心的是一辆红色轿车,半个车身扎进公交站台,驾驶座上卡著个穿西装的男人,半张脸浸在水里,后颈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混著泥浆糊成暗褐色。
“呕——”小美捂住嘴,转身乾呕。陈默拍她后背,自己也胃里翻涌。那味道太怪了,不是单纯的腥臭,是铁锈味混著化工品的刺鼻气,像坏了的鱼內臟泡在消毒水里。
“走,去那边。”他指了指斜对面超市的二楼。玻璃橱窗碎了一角,二楼阳台掛著晾衣绳,上面还飘著条內裤——看样子住户跑得急,连衣服都没收。阳台栏杆还算结实,爬上去应该能暂时避开洪水。
两人踩著漂浮的纸箱往上挪。纸箱浸了水,软得像泡发的麵包,陈默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向护栏。小美尖叫著伸手拽他,指甲在水泥墙上刮出白印。等他站稳,发现右手掌心被划了道血口,混著泥水的血珠滴在护栏上,很快被后续的污水衝散。
“谢……谢谢。”小美声音发颤,额发黏在脸上,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陈默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件白色连衣裙,现在全皱在身上,膝盖处蹭破了好几块皮。
“別说话。”陈默抹了把脸上的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到阳台了。”
二楼阳台堆著半袋大米,旁边是箱没拆封的洗衣液。陈默把小美安置在洗衣液箱上,自己则靠著栏杆坐下。水面上漂来个黑色塑胶袋,鼓囊囊的,他抄起根捡来的晾衣杆挑开,里面掉出个银色保温杯,杯身印著“xx科技公司”的logo——这牌子他听过,是搞新能源电池的,去年还上过新闻头条。
“科技公司的?”小美凑过来看,“会不会有吃的?”
“先记著。”陈默把保温杯塞进兜里,“现在最重要的是找水和吃的。”他摸出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洪水衝垮了基站,信號早断了。
楼下突然传来砸门声。陈默扒著栏杆往下看,三个男人正踹著一楼的五金店捲帘门。为首的穿衬衫,胳膊上有刺青,手里举著根棒球棍,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老子存的金链子就在里头!开门!”
五金店老板是个头髮白的男人,抱著个铁皮柜缩在门后,颤抖著喊:“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家!”
“少废话!”衬衫一脚踹在捲帘门上,金属门发出刺耳的呻吟,“老子要的不是你的破铜烂铁!前几天刚进的进口工具箱,里面有瑞士军刀、多功能斧——值钱的玩意儿!”
另两个男人鬨笑著,有人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旁边的纸箱。火苗“呼”地窜起来,舔著门框上的塑料布。
“著火了!”小美拽陈默的袖子,“他们要烧店!”
陈默盯著那三人,喉结动了动。他当程式设计师时最討厌衝突,可现在……他摸了摸后腰——背包里还塞著钓鱼用的摺叠刀,刀刃五厘米,削苹果都费劲。
“哥几个缺德带冒烟啊!”楼下突然炸响一声吼。陈默循声望去,隔壁单元二楼窗户探出个大脑袋,是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举著个炒菜锅,“再烧店我报警了!”
衬衫抬头骂:“报警?老子就是来找警察要说法的!这破洪水把老子家淹了,还不许老子找补点?”他挥舞棒球棍砸门,捲帘门终於“哗啦”一声被砸开。
五金店老板哭嚎著往后退,撞翻了货架。衬衫衝进去,从柜檯里翻出个铁盒,打开后眼睛发亮——里面全是金鐲子、金项链,在水里泛著暗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