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还靠什么吃饭?”
“再者,你没看见如今汉朝的官吏越来越多,巡查越来越严?”
“前些日子黑风寨那伙人,不就是因为劫了官粮,杀人太多,被郡守派兵剿了。”
“脑袋现在还掛在城门口哩!”
“为这点金子把事情闹大,不值当!放他们走!”
这番话,
不仅让那瘦小山贼缩了缩脖子,也让正准备离开的司马昭心中巨震。
他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那山贼头子一眼。
连一处边地的山贼,都懂得“可持续发展”。
顾忌官府威严,讲究“盗亦有道”。
这汉朝对地方的控制与治理,看来確实已非昔日诸侯割据时可比。
已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状似隨意地向那山贼头子问道:
“这位好汉,敢问如今这河东郡的太守,乃是何人?”
那山贼头子得了金子,心情颇好,倒也爽快。
指著远处隱约可见的城郭方向道:
“如今的太守乃是杜恕杜大人,可是个能吏!”
“他乃是那位有名的尚书僕射杜畿杜伯侯的儿子,家学渊源,治理地方很有一套。”
司马昭心中记下,拱手道:
“……多谢相告。”
隨即,不再停留。
与胡遵等人加快脚步,朝著集市方向而去。
然而,
当他们终於抵达河东郡的治所安邑县城门外时,眼前的一幕却让司马昭如坠冰窟!
只见城门旁的告示栏前,围满了熙熙攘攘的百姓。
而对上面张贴的、墨跡尚且新鲜的数张海捕文书指指点点。
那文书之上,绘有一幅虽略显粗糙,但眉眼间与他有六七分相似的画像。
旁边赫然写著“缉拿钦犯司马昭”。
以及“死活不论,赏金千金”等刺目的大字!
司马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顶门,心臟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腔。
他猛地低下头,將斗篷的帽檐拉得更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同时用手紧紧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
“胡……胡遵……”
他声音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吩咐下去,所有人……分散入城,莫要聚集。”
“各自寻找落脚之处,首要之事,是打探消息。”
“弄清朝廷……到底布下了多少罗网!”
“诺!”
胡遵也看到了告示,心知情况危急,立刻低声將命令传达下去。
十余家僕默然点头,隨即三三两两,混入人流。
如同水滴入海,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安邑城。
司马昭则只带著一名最为机警的家臣,寻了一处位於小巷深处、看起来不甚起眼的茶肆。
拣了个靠墙的阴暗角落坐下。
要了两碗最便宜的粗茶,竖起耳朵,试图从茶客们的閒聊中捕捉有用的信息。
茶肆內人声嘈杂,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谈论著各自的生计。
然而,
这份短暂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
两名身著皂隶公服、腰挎铁尺的官差,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一屁股坐在中央的桌子旁,用力拍著桌面,粗声嚷嚷:
“店家!上茶!要快!”
店家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去准备。
两名官差显然也是累了,一边等茶,一边旁若无人地閒聊起来。
所谈內容,竟正是那缉拿司马昭的告示!
“嘿,老王,看见城门口那画像没?”
“司马家那小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没想到值五千金!”
“够咱们兄弟快活好些年了!”
一个年轻些的官差咂著嘴说道。
那年长些的,被称为老王的官差嗤笑一声:
“做你的春秋大梦!这等钦犯,是那么容易抓的?”
“听说內阁诸葛首相亲自下的令,各地关卡都盯得紧呢!”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让咱们撞上。”
“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升官发財指日可待啊!”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司马昭耳中。
他只觉得脊背发凉,握著粗糙陶碗的手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內衫。
他拼命低下头,恨不得將整个人缩进墙壁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好心的茶肆老板见司马昭二人衣衫破旧,面色憔悴。
以为是落难的行人,心生怜悯。
便端了一碟自家做的、不值钱的粗面点心。
轻轻放在他们的桌上,低声道:
“客官,看你们远来辛苦。”
“这点小食,不成敬意,垫垫肚子吧。”
这本是一番善意,却不想引来了那两名官差的注意。
那年轻官差见店家先给司马昭这桌上了点心,而自己的茶却还没来。
顿时觉得失了面子,勃然大怒。
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响:
“店家!你他娘的眼瞎了不成?爷们的茶呢!”
店家嚇得一哆嗦,连忙赔笑:
“官爷息怒,就上,就上!”
“这就给二位官爷沏最好的茶!”
“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年轻官差不依不饶,霍然起身。
目光凶狠地瞪向司马昭这一桌,。
这两廝后来的,凭什么先有点心吃?”
“老子看你们就是存心怠慢!”
年长官差也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著將脸藏在阴影中的司马昭二人。
缓缓站起身,与同伴一起,形成了合围之势。
他阴惻惻地开口道:
“我说……看二位面生得很,不像是我们河东本地人吧?”
“打哪儿来啊?”
司马昭心中一紧,强自镇定,压低声音道:
“我遮住脸,官爷如何看出面生?”
那年轻官差冷哼一声,耳朵却尖:
“哼!遮住脸?我看你是心里有鬼!”
“还有,我听你方才与这伙计低语,口音里带著一股子蜀地的腔调!”
“如今蜀地那边跑出来的钦犯可不少,你小子……”
“该不会就是那画像上的人吧?”
司马昭自幼隨父司马懿入蜀,多年下来,口音確实带著明显的蜀地特徵。
这是他难以掩饰的破绽!
他心中暗叫不好,正欲辩解。
身旁的家臣连忙用一口地道的河內口音接话道:
“官爷明鑑,我等確是河內人士,来河东投亲的。”
“我家公子不幸染了恶疾,面上起了疹皰。”
“怕惊嚇旁人,故而遮掩。”
“口音也因此有些变化,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染病?口音变了?”
年长官差显然不信,脸上疑色更重。
“哼,巧言令色!”
“老子偏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恶疾,见不得人!”
说罢,竟直接伸手,就要去扯司马昭遮面的布巾。
司马昭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声音带著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怒:
“官爷!最好別看!”
这一挡,更是激怒了官差。
“岂有此理!”
年轻官差暴喝一声:
“乃公偏要看!看你搞什么鬼!”
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
司马昭又惊又怒,忍不住斥道:
“汉朝的官吏,都是这般蛮横霸道的吗?!”
“汉朝?”
年长官差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眼中精光一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汉臣!”
“你为何独独要说『汉朝』?”
“莫非……你非我大汉子民?!”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司马昭心知自己情急之下失言,露出了更大的破绽。
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起身,就想往外冲。
“想跑?拿下他!”
两名官差同时扑上,年轻官差更是死死抓住了司马昭的胳膊。
死亡的恐惧与连日逃亡积压的屈辱、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司马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直被他在袖中紧握的短剑骤然出鞘。
寒光一闪,如同毒蛇出洞。
精准地刺入了那年轻官差的咽喉!
“呃……”
年轻官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司马昭。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鲜血汩汩涌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杀……杀人啦!钦犯杀人啦!”
年长官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隨即发出悽厉的尖叫。
连滚爬爬地衝出茶肆,边跑边喊。
茶肆內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
“走!”
司马昭对那家臣低吼一声,两人撞开混乱的人群。
夺门而出,发足狂奔。
然而,
他们刚衝出小巷,来到稍微宽敞些的街道,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原本还算平静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涌出了大量的官吏、兵丁。
他们反应速度之快,远超司马昭的想像!
锣声四起,呼喝声不断。
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瞬间收紧。
“公子!这边!”
家臣拉著司马昭试图钻入另一条更狭窄的巷道。
但没跑出多远,就发现前后都出现了追兵的身影。
“朝廷……朝廷何时养了如此多的官吏?!”
司马昭看著那些不断匯聚过来的身影,心中充满了绝望与震惊。
这与他记忆中官僚体系效率低下、人浮於事的印象截然不同。
那家臣一边奋力挥剑抵挡逼近的兵丁,一边急促地解释道:
“公子有所不知,那李翊执掌朝政后,大力扩充官吏规模,增设职位。”
“明面上是细化政务,提高效率。”
“实则是为了加强中央对地方州郡的控制,使其政令能直达乡里!”
“我们……我们怕是难以脱身了!”
司马昭闻言,心中悔恨交加。
知道自己方才衝动之下杀了官差,已酿成大祸。
“我……我衝动了!”
他嘶声自责道。
眼看追兵越来越多,那家臣眼中闪过一丝决。
他猛地將司马昭推向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角,自己则转身,挥舞短剑。
状若疯虎般冲向追兵,口中大喊:
“公子快走!我来断后!”
“记住,活下去!”
“不!”
司马昭目眥欲裂,但看著家臣瞬间被数把长矛刺穿的身体。
他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咬碎钢牙,借著杂物的掩护。
连滚爬爬,如同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逃窜。
身后是家臣临死的怒吼和兵丁们的呵斥声。
他不知跑了多久,钻了多少条骯脏的小巷。
身上沾满了污泥和不知名的秽物。
最终,在追兵的步步紧逼下,他走投无路。
瞥见街角一个散发著恶臭的公共茅厕。
也顾不得许多,一头钻了进去。
蜷缩在最骯脏、最阴暗的角落。
屏住呼吸,任由蚊蝇叮咬,污秽浸身,苦苦煎熬。
外面是兵丁们来回搜查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每一次声响都让他心臟骤停。
他就这样,
在这人间最污浊之地,躲藏了整整一夜。
次日天明,搜查的声势似乎稍减。
司马昭才如同从地狱爬出,踉踉蹌蹌地钻出茅厕。
他浑身恶臭,衣衫襤褸。
脸上、身上沾满了污渍。
过往行人无不掩鼻侧目,投来鄙夷嫌弃的目光。
强烈的屈辱感几乎將他淹没。
饥渴和疲惫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摸索著,想找点吃的。
看到路边一个卖胡饼的摊贩。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小块之前未及交给胡遵的金子。
然而,这黄澄澄的顏色,在晨曦中太过显眼。
他还没来得及將金子递给摊贩。
几个一直蜷缩在墙角、目光贪婪地盯著过往行人的流民乞丐。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猛地扑了上来!
“金子!他有金子!”
“抢啊!”
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司马昭身上。
他本就虚弱不堪,如何是这些为了生存而红了眼的亡命之徒的对手?
他被打得蜷缩在地,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死死护住头脸。
那些流民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金银细软,甚至將他那件破旧的斗篷也撕扯而去,然后一鬨而散。
司马昭趴在地上,浑身剧痛,口鼻溢血。
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凭藉著求生的本能,一点一点,如同最卑贱的虫豸,向著城门口的方向爬去。
泪水混合著血水和污泥,从他眼中汹涌而出。
想他司马昭,出身名门。
自幼锦衣玉食,何曾受过如此非人的屈辱?
不知爬了多久,
他终於勉强爬出了安邑城,瘫倒在护城河外的荒草丛中。
气息奄奄,意识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將无声无息地死在这荒郊野外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他心中一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以为终究难逃一死。
“公子!是公子!”
熟悉的惊呼声响起。
司马昭猛地睁开眼,只见胡遵带著剩下的七八个家僕。
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显然也是歷经艰险,个个带伤。
但眼中都闪烁著找到主心骨的激动与看到他如此惨状的心痛。
“胡……胡叔……”
司马昭见到亲人,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哭声嘶哑悲切,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委屈与无尽的痛苦。
胡遵等人亦是唏嘘不已,眼圈泛红。
他们连忙上前,小心地將司马昭扶起。
拿出乾净的清水为他擦拭伤口,又取出隨身携带的乾粮——
几张硬邦邦的胡饼,递到他手中。
司马昭如同饿鬼投胎,一把抓过胡饼,狼吞虎咽。
几乎连咀嚼都顾不上,噎得直翻白眼,胡遵连忙给他拍背递水。
吃饱之后,体力稍復。
但精神的创伤与肉体的痛楚却更加清晰。
司马昭独自一人,默默走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
看著水中自己那狼狈不堪、形同乞丐的倒影,怔怔出神。
从白日到黄昏,再到星斗满天。
他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往日的荣光,家族的仇恨。
逃亡的艰辛,今日的屈辱……
种种画面在他脑中交织翻腾。
胡遵担忧地走过来,轻声道:
“公子,夜已深了,露水寒重。”
“还是早些歇息吧,保重身体要紧。”
司马昭却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胡遵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却带著一种异样的力量。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著一种令胡遵感到心悸的火焰。
那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胡遵,”
司马昭的声音因哭泣和疲惫而沙哑不堪,却字字清晰,带著刻骨的恨意。
“我司马氏,本是河內望族,累世公卿,门楣显赫!”
“皆因那李翊老贼,构陷倾轧,使我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此乃灭门之恨!!”
“而我司马昭,本应为魏国重臣,前程似锦。”
“亦因李翊灭我故国,使我沦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此乃亡国之仇!!”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若不能报,我司马昭枉自为人,死后亦无顏见司马氏列祖列宗於九泉之下!”
胡遵看著司马昭眼中那骇人的光芒,心中暗嘆。
知道仇恨的种子已在此子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毒树。
他只能劝慰道:
“公子……您还年轻,来日方长。”
“未必……未必没有机会……”
司马昭惨然一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淒凉:
“胡遵,不必虚言安慰於我。”
“我岂不知?那李翊,如今权倾朝野,如日中天。”
“便如同那天上的烈日,光芒万丈!”
“而我司马昭,不过是苟活於地的萤火之光,微弱如尘。”
“萤火之於烈日,何堪比擬?何谈復仇?”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去,给我寻些木炭来,要烧得最旺。”
“然后熄了明火,取那通红炽热的核心部分与我。”
胡遵一愣,不明所以:
“公子要炭火何用?若要取暖,我等可生篝火……”
“莫要多问,速去准备!”
司马昭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胡遵虽满心疑惑,但还是依言找来了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
用树枝夹著,小心翼翼地递到司马昭面前。
在眾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司马昭竟猛地张开嘴。
一把抓过那仍在冒著青烟、灼热无比的木炭,毫不犹豫地塞入了口中!
“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响起,伴隨著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
司马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呜咽。
整张脸瞬间扭曲变形,眼球暴突,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隨即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昏死过去。
“公子!”
“公子!!”
胡遵等人嚇得魂飞魄散,连忙扑上前。
七手八脚地进行抢救,撬开他的嘴,倒入清水,拍打他的脸颊。
良久,司马昭才悠悠转醒。
但一张口,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
再也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来!
他的嗓子,已被那炽热的炭火彻底毁掉!
胡遵泪流满面,捶胸顿足:
“公子!您这是何苦啊!”
“纵然报仇无望,也不该如此轻生啊!”
司马昭却挣扎著坐起,虽然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喉咙如同刀割火燎,但他那双眼睛,却在夜色中亮得嚇人。他
咧开嘴,似乎想笑。
却只能发出更加难听嘶哑的“嗬嗬”声,显得无比诡异。
他用力摆手,示意自己並非求死。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艰难地划写道:
“非为轻生,乃为求生,为復仇。”
胡遵看著地上的字,又看看司马昭那决绝的眼神。
猛然间明白了过来,他失声惊道:
“公子!您……您是要……”
“毁容吞碳,改换音容,以避追捕?!”
司马昭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是毫不动摇的疯狂与坚定。
他再次用树枝写道:
“汉室重仪容,毁之,则断仕途。”
“然,眼下无逾活下去更重要者。”
“此仇,必报!速行之!”
胡遵看著地上那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跡。
又看看司马昭那已被炭火灼伤、起泡的嘴唇和下巴。
知道他已经做出了无法挽回的决定。
他深知,在极其重视容貌仪表、甚至將之与德行才能掛鉤的汉朝。
一旦毁容,就等於自绝於仕途。
绝於正常的社交圈。
將永远活在阴影之下。
这是何等惨烈的决心!!
“公子……您……可想清楚了?”
“一旦……便再无悔路!”
胡遵声音颤抖,做著最后的確认。
司马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隨即猛地睁开,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点头。
然后將怀中一把贴身携带的、用於防身的短匕,塞到了胡遵手中,指了指自己的脸。
胡遵接过匕首,手抖得厉害。
他看著司马昭那年轻却已饱经风霜、此刻写满决绝的脸庞。
想起司马氏往日的恩情,想起如今的血海深仇。
终於把心一横,对周围同样面露不忍的家僕们吼道:“按住公子!”
几名强健的家僕含泪上前,死死按住了司马昭的四肢。
胡遵举起匕首,看著那锋利的刃口在月光下闪烁著寒光。
又看了看司马昭那平静闭上、却微微颤抖的眼瞼。
终於一咬牙,狠心划了下去……
悽厉的、非人的惨嚎被毁坏的喉咙压抑成断续的呜咽。
在寂静的河岸边迴荡,令人毛骨悚然。
鲜血,顺著司马昭的脸颊汩汩流下。
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襟,也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不知过了多久,用刑结束。
胡遵等人如同虚脱般鬆开了手。
看著地上那个满脸纵横交错、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已然面目全非。
只能凭藉身形辨认出的“人”,无不泪流满面。
心中充满了悲愴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司马昭剧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带著血腥味和剧烈的疼痛。
他颤抖著抬起手,摸索著自己那已经彻底毁掉、如同鬼怪般的脸庞。
指尖传来的凹凸不平和湿滑粘稠的触感。
这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
但隨即,便被更加强烈的恨意所取代。
他挣扎著,用那嘶哑得几乎无法分辨的气音。
对著洛阳的方向,对著那遥不可及却又无处不在的仇人。
发出了他生命中最恶毒、最坚定的诅咒:
“李……翊……老……贼……嗬……嗬……汝……且……等……著……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