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几乎所有人都以为,
面对这样一份惊天动地的重礼,
孔嘉殿真君必会顺水推舟,
就此应下这门对仙府大有裨益的亲事!
海仙十分骄傲地昂著头,
儘管努力维持著矜持,
但眼底深处闪烁的篤定与隱隱浮现的得意,
却泄露了他內心的志在必得。
海云长老脸上那惯常的和煦笑容也愈发深刻,
仿佛已经看到联姻成功、得到宗內嘉奖的情景。
“情况很不妙啊……”
黄飞虫的心沉了下去,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孔清冷,
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
紧抿的唇线透著一股倔强的绝望,
仿佛已经认命,
这一幕的画面有些似曾相识……
只见孔嘉殿真君深邃的目光,
再次扫过那悬浮於宝盒之中的南海鯨王遗蜕,
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热切,
如同猎人见到受伤的绝世猎物,
这是生前修为高达筑基境中期巔峰的南海鯨王,
其价值足以让任何筑基境真君疯狂!
无论用於修復自身的暗伤,
还是炼製强横的筑基境殭尸,
都有著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然而那抹热切来得快、去得更快,
几乎转瞬间就被更深的权衡与现实所取代,
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复杂难明的光芒,
仿佛权衡了各种利弊得失,
最终,
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
恢復成一派古井无波的平静,
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
让人窥探不出丝毫內心的波澜。
他目光缓缓环顾大殿一周,
將眾人脸上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
或期待、或紧张、或绝望、或得意,
似乎都觉得他会收下这份聘礼、答应这门亲事,
终於他缓缓开口,
声音恢弘而平静,
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海云长老,
此物太过珍贵了,
想来放在底蕴深厚的海佛仙宗,
也当得上是镇宗之宝级別,
我孔府如今……
不比往昔鼎盛之时,
小女清冷资质亦不过是上品灵根,
在修仙界中虽然还算不错,
却远非惊才绝艷之辈,
恐怕……担不起贵宗如此厚重的聘礼。”
孔真君丝毫不掩饰拒绝之意,
让海云等人一时反应不及,
只见他摇了摇头,
话语带著看似惋惜、实则坚定的疏离。
“依本座看,
这门亲事还有诸多不便之处,
强求恐生怨懟,
亦可以说,
我孔府与你们海佛仙宗的缘分……
尚未真正到来。
不若就此作罢,
免得为了此事徒生烦恼,
伤了双方和气。”
“???”
隨著孔真君这话一字一句地落下,
在场眾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隨即如同投入石块的湖面,
漾开层层叠叠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尤其是海佛仙宗一方,
那些已经坚信联姻必將成功的海佛仙宗弟子们,
此刻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表情僵硬地都仿佛猝不及防地被雷劈了,
明明之前孔真君方方面面的態度,
都显示出他对海师兄和这门亲事的看重和倾向,
怎么就在这最后的临门一脚,
面对如此丰厚的聘礼,
反而突然、乾脆利落地……拒绝了?
一眾海佛仙宗弟子,
此次领受了宗门之命,
专门乘坐这象徵著宗门威仪的莲飞舟而来,
首要任务便是为海仙师兄摇旗吶喊,
见证师兄迎娶真君嫡女、为宗门再添佳话。
结果一番下来,
这万眾期待的联姻就这么……黄了?
“这……这位孔真君竟然拒绝了这门亲事?”
一个年轻弟子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难道宗门为师兄准备的聘礼还不够高吗?
海云长老亲口说了,
这可是一只生前修为达到筑基境中期巔峰的南海鯨王的完整遗蜕啊!
其价值惊天动地,
足以让任何势力疯狂!”
“可不是嘛!”
旁边另一人立刻接口,
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南海鯨王可是传说中的强大妖王,
纵横深海不知多少岁月,
浑身是宝、气血磅礴如海!
宗门拿出此等巨大诚意,
海师兄又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天骄,
这位真君为何要拒绝……
这完全没道理啊!”
“確实很没道理啊!
方才这位真君看到鯨王遗蜕时,
眼神明明心动了一瞬,
为何转眼之间就改变了態度?
这背后究竟是何缘故?
莫非是我等哪里做得不妥,
无意中得罪了真君?”
一眾海佛仙宗的弟子窃窃私语,
神情都带著震惊、困惑以及一丝隱隱的不忿,
他们实在是难以想像,
集宗门万千宠爱於一身的、身负火属性天灵根的绝世天骄海仙师兄,
竟然会被如此乾脆地拒绝,
海师兄的天资、背景、宗门给予的资源支持,
哪一样不是顶尖?
纵然对方是筑基真君的嫡女,
也绝不存在配不上的说法。
一些心思活络的弟子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说……这位真君嫡女身边,
有一位条件不如她的闺蜜女仙子,
不仅找到了身份更高、背景更强大的伴侣,
还得到了比鯨王遗蜕价值更高、更稀有的聘礼?那样的话,
相互间肯定免不了攀比,
这位孔真君为了不让女儿面子上过不去,
所以才干脆地替那位清冷仙子拒绝了海仙师兄?”
他们实在是难以理解背后的真相。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黄飞虫默默看著这峰迴路转的一幕,
內心同样是云里雾里、充满疑惑。
刚才孔真君看那具鯨王遗蜕聘礼的眼神,
分明是心动不已,
那是见到对自身大有裨益的宝物时真实的反应。怎么现在反而是乾脆利落地拒绝了这门亲事?
难道是以退为进、想要藉此抬高价码,
放长线钓大鱼?
还是说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
才不得不放弃这份巨大的诱惑?
“真君!
真君何出此言?!”
海云长老本以为这门亲事十拿九稳,
却眼见孔嘉殿竟然真的开口拒绝了这门亲事,
脸色顿时骤变、和煦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万焦急、不解,
甚至有一丝慌乱。
他急步上前,
快的僧袍带起风声,
声音也带著明显的急促:
“此番聘礼虽十分珍贵,
却恰好能彰显我宗对清冷仙子的看重,
以及对孔府仙门的无上敬意啊!
若真君是觉得聘礼的形制,
或者其它任何环节有所不妥,
但请明言!
无论何种要求,
我海佛仙宗都可以竭力满足,
绝无推諉!
事关两位小辈的终身幸福,
关乎两宗未来的交好,
万万不可因为些许误会,
就如此轻易地断送了这天作之合的良缘啊!”
他言辞恳切,
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拒绝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让他措手不及。
“孔真君!”
海仙俊美的脸庞先是凝固著巨大的错愕,
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话语,
隨即那错愕如同冰面般碎裂,
被强烈的羞愤所取代,
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刻意营造的从容气度,
猛地上前数步,
目光灼灼地直视莲台上的孔嘉殿,
声音极力地压抑怒气:
“恕晚辈愚钝,
晚辈实在不明!
方才孔府问心考验,
晚辈主动弃权,
只为成全仙子美名!
如今此番聘礼,
更不惜將这价值无可估量的南海鯨王遗蜕奉上!此心此意、日月可鑑,
真君一句轻飘飘的『缘分未到』,
就要將这一切全然否定,
將晚辈的倾慕之心、將我宗的诚挚之意,
皆视若无物吗?!”
他越说越激动,
胸中鬱结的闷气难以平復,
声音也陡然拔高,
带著一股质问的意味:
“敢问真君,
將晚辈的尊严置於何地?
又將我海佛仙宗的顏面置於何地?!”
说到最后几乎是悲愤欲绝,
强烈的屈辱感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目光猛地扫过另一边正面露思索的黄飞虫,
心中那股无名邪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伸手指向黄飞虫,
话语瞬间变得尖锐而刻薄,
带著毫不掩饰的讥讽与迁怒:
“还是说真君心中,
早已有了更合適的人选?
莫非是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
身份卑贱如泥的底层劫修黄飞虫?!
难道这种来路不明的底层劫修,
比我海仙、比我海佛仙宗,
更配得上清冷仙子?
更值得真君你信赖和託付吗?!”
“我怎么了?我吃你家大米了?”
黄飞虫只感觉膝盖被无形的箭矢射中,
心中可谓是无语至极,
这渣渣海仙,
自己求亲失败,
怒火无处发泄,
这都能精准地盯上他当靶子?
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祝其“快死”,
脸上则努力维持著平静,
免得开启高端骂战。
“……”
孔清冷因为父亲出乎意料地拒绝,
俏脸稍稍放鬆、恢復了些许血色,
在听到海仙这道颐指气使的质问,
以及黄飞虫那轻声地吐槽后,
神情上不免先后多了厌烦与无奈,
然而,
她那明媚的眼眸深处,
看向黄飞虫时,
却极快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或许是因为黄飞虫还是个九岁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这九岁孩子的吐槽过於接地气,
与这大殿中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反而冲淡了她心头的压抑。
孔嘉殿被海仙这般咄咄逼人、堪称无礼的质问,
弄得心中十分不悦,
尤其是对方最后那荒谬的指控,
更是让他眉头微蹙,
他本不欲多做解释,
但见对方如此不依不饶,
甚至牵扯到无关之人,
索性顺著这荒唐的指责,
语气淡漠地冷声回应。
“是又如何?”
短短四个字,
却带著千钧之力,
震得海仙和一眾海佛仙宗弟子头晕目眩,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清冷的亲事,
本座自有考量,
她究竟与谁更为合適,
未来道途与谁同行,
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妄加揣测!”
孔嘉殿视线扫过海仙那因极度震惊的面庞,
目光平静地继续道,
最后几句话,
已是带上了属於筑基真君的威严。
“这……这位孔真君……
他、他承认了?!
他承认是为了一个劫修拒绝了海师兄?!”
一个海佛仙宗女弟子失声惊呼,
用手捂住了嘴,
眼神中充满了荒谬感。
“这怎么可能?!
师兄身负火属性天灵根,
乃是我海佛仙宗未来的栋樑,
地位尊崇、前途无量!
那黄飞虫又算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在底层挣扎、朝不保夕的劫修,
也配与师兄相提並论?
连给师兄提鞋都不配!”
另一名男弟子愤愤不平地低吼,
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这位真君莫非是受了什么蒙蔽?
还是我海佛仙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得罪了这位真君?
竟要如此地折辱师兄、折辱我仙宗!”
更多的海佛仙宗弟子感到的是不解和愤懣,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究竟什么情况?”
黄飞虫心中也颇为好奇,
忍不住向身旁的孔清冷传音询问,
他虽然乐於见到亲事被拒,
但眼下的情况无疑让人充满了困惑。
“与你无关。”
孔清冷微微侧头,
清冷的眸光扫了他一眼,
似乎淡淡地传音回应,
显然並不想作过多解释,
但从她平静的话语中,
她应该是知道內情的。
“难道……
后续还有別的人来提亲?
比海佛仙宗来头还大?”
黄飞虫不死心地继续传音询问。
“別瞎猜。”
孔清冷的回答依旧简短。
“那……
难道是真君想找上门仙婿?”
黄飞虫脑洞大开。
“……是因为规矩。”
孔清冷当场沉默,
似乎被他这不著边际的猜测弄得有些无奈,
过了一会儿才声音依旧清冷地传音道,
“规矩?”
黄飞虫一愣,
这是什么理由?
“嗯。”
孔清冷也没有再隱瞒,
传音解释道,
“大族联姻,
尤其是涉及到真君的势力,
极其看重门当户对,
自有整套沿袭古老的规矩,
其中一条是,
无论男方下多少聘礼,
女方回带的嫁妆价值需是聘礼的两倍以上,
如此,
女方嫁入夫家,
方可坐镇內宅,
自然掌握內宅权柄,
不落下面人口实,不受夫家轻慢。”
她顿了顿,
语气带著一丝淡淡的嘲讽,
“海佛仙宗此番,
专门送上这筑基境中期巔峰的鯨王完整遗蜕,
价值不可谓不大,
但我孔府若要答应这门亲事,
按照规矩,
所要准备的嫁妆……其价值,
需是两倍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