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內的丝竹声柔缓如水,缠缠绵绵地绕著鎏金铜灯的暖光打转,落在赫连璟那一袭红袍上。
那袍身绣著的繁复缠枝莲纹,金线在光晕里泛著细碎的光,却没能完全掩去他眼底深藏的情绪。
旁人只当他九千岁只是隨著圣上而来,静坐观宴。
可唯有赫连璟自己清楚,方才踏入殿门的那一刻,他看似平静的心湖,早已被一道浅紫色身影搅得波澜四起。
宋琼琚就坐在斜对面的席位上,隔著三两张案几的距离,却像隔著一层朦朧的纱。
她穿的浅紫色细褙子,是极淡的藕荷紫,料子软得像云朵,领口绣著圈淡粉色缠枝蔷薇,针脚细得几乎藏进布纹里,只有在灯光下才能瞧见那抹若隱若现的粉。
这顏色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像是刚从暖玉里剖出的瓷,透著细腻的光泽。
她垂著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两把小扇子轻轻盖著,將那双平日里灵动嫵媚的狐狸眼遮得严严实实。
赫连璟的目光,落在她握著玉筷的指尖上。
那指尖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此刻正无意识地轻轻摩挲著筷身,连带著他的心跳都跟著慢了半拍。
这小姑娘,连发呆的模样都这般招人疼。
方才眾人起身迎驾时,赫连璟的目光便没从她身上移开。
皇帝带著太子、二皇子踏入殿门,满殿人屈膝行礼,宋琼琚也跟著俯身,浅紫色裙摆扫过地面,像一片薄云掠过金砖。
起身时,她许是没站稳,轻轻晃了一下,赫连璟的手几乎要下意识地伸出去,却又在指尖触到空气的瞬间收了回来。
也就是在那时,宋琼琚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
四目相对的剎那,她像受惊的小兽般猛地转头,耳尖瞬间泛起一层緋红,从耳后一路蔓延到脖颈。
像被人悄悄抹了层胭脂,鲜明得藏都藏不住。
赫连璟端起酒盏,借著饮酒的动作掩去唇边的笑意,指尖在冰凉的瓷壁上轻轻摩挲。
她以为不与他对视,就能藏住心底的慌乱么?
这四年来,他与她在梦中朝夕相伴。
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眼神,他都早已刻进心底。
她紧张时会攥紧裙摆,指节泛白。
害羞时会垂眼咬唇,下唇被牙齿轻轻咬出浅印。
就连此刻红透的耳根,都是他最熟悉的模样。
那是只有在她真正慌乱时才会有的顏色,像春日里被暖阳晒透的桃,艷得人心尖发颤。
这只小狐狸,总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天衣无缝。
却不知,她所有的偽装,不过是因为他愿意陪她做这场温柔的戏。
若是他想拆穿,她那些小心思,早在对视的那一刻就暴露无遗了。
酒液滑过喉咙,带著淡淡的醇香,却不及宋琼琚脸颊的那抹緋红来得让人心动。
赫连璟放下酒盏,目光再次悄悄飘向她。
宋琼琚正低头拨弄著案几上的牡丹酥,那是御膳房新做的点心,酥皮层层叠叠,上面撒著细碎的霜。
她指尖捏著一小块酥皮,轻轻揉捏著,像是在琢磨这酥皮有多少层,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