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刘冲轻声唤道。
诸葛亮抬起头，对刘冲拱手，隨即目光扫过眾人，最后落在刘备脸上，缓缓道：“玄德，诸位，孙文台之心，亮岂能不知？其提议包藏祸心，欲行鷸蚌相爭、渔翁得利之事，昭然若揭。”
诸葛亮话锋一转，语气沉凝如铁：“然，请诸位捫心自问，眼下之局，我江东朝廷，除接受此『包藏祸心』之提议外，尚有他路可走否？”
一句话，问得殿內所有人哑口无言。
诸葛亮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舆图前，手指从彭城划到寿春，再到长江口：“陆上，张世豪挟大胜之威，二十万精锐虎视眈眈，不日必將南下。曹操残部困守寿春，自身难保，绝难久持。海上，甘寧舰队已成我之心腹大患，盐粮命脉被断，水军新败，士气低落，沿江防务处处漏洞。內部，流言四起，人心浮动，钱粮日窘。”
诸葛亮转过身，面对眾人，目光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
“此乃十面埋伏，绝境死地！若不能破局，慢则三月，快则一月，曲阿城外，所见便是北燕玄旗！”
冰冷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
“孙坚之议，確非良善。然，这已是我等眼下能抓住的、唯一可能改变战局的机会！”诸葛亮声音提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行险一搏！联合行动，利大於弊！”
诸葛亮详细剖析，条理清晰，直指核心：
“其一，可暂解海上燃眉之急。无论孙坚真心几分，只要荆州水军参战，我军便多一分力量。若能藉此机会，哪怕只是击退或重创甘寧舰队一部，使其不敢肆意靠近沿海，便能为我军贏得喘息之机，重整江防，恢復部分漕运。”
“其二，可实地摸清燕军海上战力之底细。孙坚欲借我之手试探，我们又何尝不能借他之力窥敌虚实？此战过程，燕军舰船如何调度，弩炮射程几何，战法有何特点，皆是我军未来应对之宝贵情报。知己知彼，方能寻其破绽。”
“其三，”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可逼孙坚进一步表態，將其更深地捲入抗燕之战。只要他水军船只参与了此战，无论悬掛何旗，便与北燕结了仇怨。张世豪何等人物？岂会因一面旗帜就相信非荆州所为？此战过后，孙坚再想如现在这般左右逢源、置身事外，恐怕难了。这『抗燕联盟』的绳索，或可藉此机会，在他脖子上再勒紧一圈！”
“其四，若能取得哪怕是一场小胜，对內亦可极大振奋军民士气，稳定浮动之人心，打击甚囂尘上的流言。让江东百姓、让天下观望者看到，朝廷尚有力量，汉室尚未倾颓！”
诸葛亮一番话，如同拨云见日，將孙坚那看似险恶的提议，剖析出了其中蕴含的、对江东朝廷而言同样存在的机遇与战略价值。
马矩、习禎等人沉吟不语，脸上怒色稍减，转为思索。
刘备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更有力的理由。他知道，诸葛亮说的是残酷的现实。
“可是……”徐庶仍有顾虑，“军师，即便联合，主动权仍在孙坚手中。他若见势不妙，率先撤退，甚至……甚至临阵倒戈，与甘寧合击我军，那我江东水军最后一点精锐，岂非要葬送於此？”
诸葛亮点点头：“元直所虑，正是关键。故此，联合之细节，必须由我方主导，至少，要爭取到相对平等的地位，並预设最坏情况之应对。”
他看向马良：“季常，孙坚可提及具体如何协同？兵力配比？由谁指挥？”
马良忙道：“孙坚言辞『恳切』，言愿遣『精兵五千，战船五十』助战，由其大將韩当及子孙策统领。他提议，由我江东水军主力为前驱正面接敌，荆州军从旁『策应』袭扰。至於指挥……信中语焉不详，只言『战场瞬息万变，当由前线將领临机决断，互为呼应』。”
“哼，果然如此。”诸葛亮冷笑一声，“让我军为主力正面硬撼燕军锋芒，他荆州军侧翼『策应』，进可攻退可守，好算计。”
他踱步片刻，断然道：“回復孙坚，联合可以，但需依我三条！”
“第一，兵力需对等。他既出五千水军，我亦出五千，合兵一万，战船各半，混编而行，不分主次，共同进击！韩当、孙策需听我方主將统一號令，至少在大略方针上，需遵我方节度！”
“第二，目標需明確。此战非为击溃甘寧全军，那不现实。目標定为：寻机歼灭或重创其一支分舰队，焚毁其部分补给船只，迫使其舰队后撤至远离长江口之外海。达成此目標，即为胜利。”
“第三，接战时机与信號需由我方决定。我方熟悉海况江情，当由我方选择最佳出战时机，並以特定烽火、旗號为准，双方同时行动，不得擅自提前或延后，更不得见死不救，擅自撤离！”
诸葛亮目光炯炯：“若孙坚答应这三条，尚有合作之诚意。若连这三条都不应，那其所谓『联合』，不过是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不必再议！”
刘冲听得心潮起伏，虽然其中许多关节他尚未完全明白，但见诸葛亮如此条分缕析、谋定后动，心中那股绝望似乎被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依赖与期盼。
“孔明……一切，便拜託你了。”
“陛下放心，亮必竭尽全力，为我大汉爭此一线生机！”诸葛亮肃然拱手。
马良担忧道：“军师，孙坚奸猾，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如此条件，尤其是指挥权……”
“他会答应的。”诸葛亮嘴角微扬，带著一丝洞悉人心的自信，“因为他同样需要这场『试探』。若我军因条件不合而拒绝联手，他独自去碰甘寧的巨舰？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傻。他需要我军的水手、我军对水域的熟悉、乃至我军『汉室正统』这面旗帜来分担风险和吸引注意力。些许指挥权的让步，在他全局算计中，並非不可接受。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