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霆锋轻轻放下茶杯。
杯底与粗糙的木桌面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修长的手指在杯沿无意识地摩挲著,目光却投向窗外那一片被白雪染透的山林。
“陆兄你......唉!”
“你可是院长亲口许下的探之才。”
“应天书院百年,能得此评者不过寥寥数人。”
“连你都落榜.....我们又何尝......”
他似乎斟酌著措辞,最终含糊带过。
目光扫过这四壁萧然的屋子。
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殿內一时陷入寂静。
只有火盆里松柴燃烧发出都噼啪声。
以及窗外偶尔传来被山风扯碎的几声鸟鸣。
陆沉舟有感而发。
“行路难!行路难!”
“多岐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掛云帆济沧海。”
三人均为一愣,继而目露精光。
“好诗啊!陆兄!”
“以你之文采,我实在想不通为何会落榜。”
他们都是应天书院都学子,对於诗词鑑赏那是信手拈来。
“陆兄,可有上闕?”
面对著昔日故友的期待,陆沉舟只是微微摇头。
“只是隱居山林心有所感罢了。”
沈砚猛拍大腿:“哎,著实可惜。”
“此等诗文实属罕见。”
李文景和宋霆锋也是懊悔不已。
仿佛没能看到绝世诗文也是一大憾事。
“好了,不聊这个。”
陆沉舟摆手岔开了话题。
“诸位前来,可否是有事相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终还是沈砚开口说话。
“原本是想劝你下山。”
“可看到你如今的模样,我心里的想法也释然了。”
沈砚神情复杂:“陆兄能有此心境,实乃一大幸事。”
因为他从陆沉舟的眼神里看到了洞悉世情的澄澈。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哀,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瞭然。
“陆兄。”
宋霆锋端著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指节微微泛白,目光低垂。
之前两家因为商业有所摩擦,所以宋霆锋对陆沉舟並没有好脸色。
不过隨著年纪的长大,他也逐渐释然了。
“先前之事,望你多多包涵,是我小人之心了。”
陆沉舟举杯回敬,淡然一笑。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生死,何须掛怀。”
一杯茶饮下,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哎,想当初我们汴梁四杰,整日饮酒作乐。”
“如今却喝著山茶,著实感觉浑身不自在啊!”
沈砚看著李文景,不由得笑骂一句。
“什么饮酒作乐,现在陆兄一心修道,要守戒的。”
“是我放荡了,陆兄,我自罚一杯。”
宋霆锋微微一笑,心生一计。
“既然不能喝酒,那边唱歌助兴如何?”
“诗歌诗歌,没有歌曲,哪有诗啊!”
君子六艺中的乐,包含音乐、舞蹈。
所以古代的一些才子聚会,宴席上即兴起舞时常发生。
“陆兄,这不犯戒吧?”
陆沉舟摇摇头。
沈砚见状,对著同伴炫耀道。
“幸亏来时我的提议。”
“否则真乃少了一件乐事啊!”
“沈兄真是有先见之明。”
宋霆锋连忙对著门外的书童吩咐取来乐器。
诗言志,歌咏言。
歌舞是青年才俊都社交与情感表达方式。
不得不说。
沈砚三人的歌声非常不错。
一曲歌舞唱罢。
陆沉舟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忽然看到了一旁的箜篌,心中不由得闪过一首歌曲。
“诸位,献丑了。”
箜篌的珠玉之声,本身就自带仙气。
在道教的科仪中经常出现。
乐音如清泉叮咚,又似夜露滴落於幽潭深处。
隨低音共鸣而簌簌微颤。
歌声亦在此时悄然升起。
低徊婉转,竟似与箜篌之韵同根而生。
“一重山,两重山。”
这个调子,似乎从来没听过啊。
三人不由得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这是陆沉舟非常喜欢的一位词人。
儘管很多年不出新词,已经退圈了。
“菊开,菊残。”
“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閒。”
李后主的词,总伤及肺腑,沁人心田。
曲调渐缓。
那弦音如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似有还无。
院落里的纳兰初见,听著那低沉的嗓音。
心尖猛地一颤。
手中的食盒跌落在地上也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