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夜。
来得早,也来得深。
山风已裹挟著刀锋般的寒意,卷著几片早凋的枯叶打著旋儿。
刮过空旷的前庭,发出细碎而萧索的声响。
陆沉舟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摊开一捲纸页泛黄都经书。
诵经声低回。
“无尘师兄。”
一个小道士,脚步轻悄地穿过空寂的庭院,立在殿门外。
“山门外......来了几位善信。”
“说是你昔日的同窗故友,特来拜望。”
指尖拂过经卷的动作微微一顿。
陆沉舟眼眸抬起望向殿门外。
同窗故友四个字,在记忆里有些模糊。
不多时,几道模糊的身影。
带著尘世的喧囂与华彩,撞入这方清寂之地。
“沉舟兄!”
“当真是沉舟兄!”
身著宝蓝色云锦衣袍,腰悬美玉。
面容白皙丰润的年轻公子率先跨过门槛。
声音洪亮,带著毫不掩饰的惊喜与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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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打破了殿內凝固的寂静。
他几步上前,目光热切地在陆沉舟身上逡巡。
“一別数日,可叫我们好找!”
“若不是多方打听,真不知你竟在这龙门观中隱居山林。”
沈砚,记忆中闪过他的名字。
他身后跟著两人。
一个身著石青色杭绸袍子,神色略显拘谨,名为李文景。
另一个则穿著更为华贵的絳紫色织金锦袍,眉眼间带著几分矜持的傲气。
汴梁绸缎的少东家,宋霆锋。
这几位都是原主都死党。
尤其是沈砚,那是过命的交情。
可现在物是人非,陆沉舟也不好下逐客令。
师傅说得对,想要避世,更要活在世上。
他缓缓起身,灰布道袍隨著动作垂落,拂过蒲团。
对著来人微微躬身:“福生无量天尊。”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故人重逢的波澜。
“贫道无尘,见过几位善信。”
道號二字,如同无形的界碑,清晰地划开了过往与现在。
“无尘?”
宋霆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堆起更浓的笑意。
伸手便要去拍陆沉舟的肩膀。
“哎呀,叫什么善信!”
“咱们兄弟间,还用得著这般生分?”
“你瞧瞧,这才过去几个月了,连我们都认不出了?”
陆沉舟並未在旧日称呼上停留。
只是侧身引路。
“殿內清寒,几位请移步偏殿奉茶。”
偏殿比正殿更显狭小简素。
一张旧木方桌,几条磨得光滑的长凳。
便是全部。
空气中瀰漫著陈年茶叶和乾草药材混合的气息。
陆沉舟从角落里搬出一个粗陶火盆,里面只余微温的灰烬。
他蹲下身,用火钳拨弄著,添入几块劈得细小的松柴。
松木带著油脂的清香在火舌舔舐下瀰漫开来。
给这冰冷的屋子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气。
“陆兄。”
李文景开口了,他矜持地拂了拂锦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尘。
“书院里少了你,诗会都少了几分才气。”
“记得那年上巳节曲水流觴.....”
他的语气带著一种追忆,试图勾起共同的过往。
“陆兄即兴赋诗都《春江月》,可是连知府大人都击节讚嘆。”
“说是清丽脱俗,有林下之风。”
粗陶茶壶里的水恰好滚沸,发出沉闷的咕嘟声。
陆沉舟取过几只釉色不均的陶杯,动作从容地注入沸水。
杯底沉浮著看不出品相的茶叶。
“旧事如烟,你们还记得。”
他淡淡应了一句,將茶水奉上。
热气氤氳,模糊了对面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何止记得!”
沈砚接过滚烫的茶杯,也顾不得烫,啜了一口便放下。
那粗茶的涩味让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旋即又兴奋起来。
“自你走后,咱们书院可热闹了。”
“刘兄如今可是书院的红人,深得侍郎大人器重。”
“贾兄也定了亲,是礼部张侍郎家的千金,明年开春就要办喜事。”
他眉飞色舞说著书院里的境况。
带著尘世间喧囂的烟火气,在这清寒的偏殿里横衝直撞。
陆沉舟安静地听著,啜饮了一小口。
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瀰漫开。
“还有我,上月刚在城南盘下个铺子,专营苏杭绸缎......”
“咱们从童生便在一起的同窗的情谊。”
“如今想起来,真是恍如昨日啊!”
专营苏杭绸缎?
陆沉舟微微失神,因为记忆中的沈砚。
一心考取功名重振家风,已经到了无人能阻止的地步。
他疑惑的问到:“你不打算考科举了?”
沈砚都脸上掠过一丝悲哀,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不考了。”
“我没那个本事。”
“人啊,最难的就是接受自己的平庸。”
沈砚看了一眼面前的宋霆锋。
两人眼神交流,均是同病相怜之味。
“是啊....”
“你我这辈均是商贾出身,如何能熬过他人三代从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