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一个白眼,想阻止:“重八!孩子们鞍马劳顿——“
朱元璋却打断了她,朝著朱楼问:“老二,你秦王府的屯田赋税为何比去年少了?”
朱额头沁汗,忽见母后狠狠瞪一眼父皇:“標儿昨夜就备了接风宴,你这时候问什么政务?
“父皇,你改日再问也不迟,弟弟们还未用膳呢。”朱標道。
“都滚去喝酒吧!”朱元璋挥袖,却见四个儿子齐刷刷望向马皇后。
待获准后刚要告退,皇帝猛地起身:“慢著!”
他从龙案下提出个黑陶坛,泥封上还沾著凤阳的黄土:“三十年陈酿,便宜你们这群兔崽子了。”
“多谢父皇。”四兄弟齐拜。
朱棣伸手去接酒,却被朱元璋揪住耳朵:“臭小子!敢灌醉你大哥,朕抽你三十军棍!”
“父皇,你这点儿酒,也不够灌的。”朱棣一把拿过来。
四兄弟再拜,急匆匆走了。
望著儿子们远去的背影,马皇后轻嘆:“重八,其实你比我更想他们吧?”
朱元璋眼神幽幽。
谁愿意把儿子赶去边疆,三年才得见一次?
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明天下啊。
东宫偏殿。
八仙桌上,四色攒盒里盛著金陵盐水鸭、凤阳酿豆腐、苏州松鼠鱼和炙羊肉。
朱標为弟弟们布菜,朱棣碗里的炙羊肉堆成小山,朱面前的酿豆腐颤巍巍叠了三层,连吃的最少的朱碗中也著半条松鼠鱼。
“大哥这是要撑死我们?”朱棣用匕首扎著羊肉笑问。
朱標拍开他握刀的手:“北疆待久了,连筷子都不会使了?”
说著却亲自为他捲起荷叶饼,就像二十年前餵三岁幼弟吃糕。
三十年陈酿拍开泥封,几杯酒下肚,四兄弟就不讲规矩了。
朱棣酒罈斟满海碗:“当年偷喝父皇菊酿,就属二哥吐得最凶!”
秦王脸红,三兄弟大笑。
酒过三巡,朱棣正色问:
:“听说治好母后的马先生,不是太医?”
“人家不愿意做太医。”朱標道,“但是,他的医术超过戴思恭。”
朱放下酒杯:“改日得去拜访下这位马先生,感谢他救了母后。”
“是该去。”朱楼一笑,“你们先去,我先陪王妃两天,再去。”
其他三人,同时给他一个百眼。
一个时辰后。
朱悄悄將醒酒汤推给朱棣,这位千杯不醉的燕王,此刻正伏案嘟“大哥別抢我弓”。
朱標解下蟠龙擎衣盖在弟弟身上,转头见朱在窗前摆弄算筹:“三弟算什么呢?”
“算下次,我们兄弟,何时能聚。”晋王的声音越来越低。
夜幕低垂,奉天殿內烛火通明。
朱標进门,见朱元璋伏案批阅奏章的身影,那影子比三年前又僂了几分。
“儿臣参见父皇。”朱標行礼时带著微的酒气。
朱元璋搁下笔,上下打量:“標儿竟没醉?那三个混帐转性了?”
“弟弟们体恤儿臣要理政务。”朱標接过太监奉上的醒酒汤,“老四原要拼酒,倒是老三拦住了。”
朱元璋哼一声,指著案头奏章:“你且看看晋王递来的摺子。”
朱標展开绢本,但见朱將太原府屯田改制写得条理分明,末了却画著个醍醐饼的涂鸦。
“老三还是这般顽童本性。”太子失笑。
“这混球!”朱元璋嘴上骂,眼中却含讚许。“但他把山西军户制改得漂亮。只是太过刚烈。
上月为个贪污的知县,他竟亲自动刑抽了三十鞭。”
“三弟脾气是暴了点,儿子会提醒他的。”朱標一笑。
朱元璋扔下奏章,靠向龙椅,“標儿,你说老二如何?”
“二弟嘛。”朱標一笑,“他治陕九年,秦王府库还算充盈。只是似乎过於沉溺闺阁之乐。”
“他递的请安摺子,十封有八封是秦王妃代笔!”朱元璋冷笑,忽又嘆气,“不过那孩子心善。去年西安地震,他开私库賑灾,连王妃嫁妆都变卖了。”
夜风吹来,吹动北疆军报“老四呢?”朱元璋皱眉,“这小子每份摺子都带著血腥气。”
“四弟太过拼命。”朱標颇为无奈,“上月他又带著轻骑就敢衝击北元中军。”
“朕要他守国门,不是送命!”老皇帝看著太子,沉声道,“他们可以犯错,可以荒唐,但必须活著!”
朱標认真一拜:“父皇放心,儿子会护著弟弟们。”
朱元璋起身走向朱標,在青砖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標儿。”皇帝声音压得极低,“你母后感染痘症,这事你还在查吧?”
朱標頜首:“是,但目前没有线索。”
“交给老四去查。”朱元璋眸光森寒,“他执掌过锦衣卫,三个月就挖出了七十八个探马军司,他比你更懂怎么让人开口。”
太子想起朱亮祖案。
当时朱棣提著十二颗人头进宫復命。
“儿臣担心!”朱標眉头紧皱,“四弟若动用锦衣卫旧部,恐怕会牵连甚广。”
朱元璋冷喝:“那也得查!你母后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是。”朱標拜道。
朱元璋望著窗外黑夜喃喃自语:“標儿,你可知为父为何定要老四去查?”
“四弟聪明果决。”朱標道。
皇帝摇了摇头:“因为只有他敢对勛贵皇亲举起屠刀。你母后的病,若是阴谋,那幕后之人,
肯定不是普通人。”
朱標面色剧变。
他担心他的父皇,要用母后之染病,掀起一场新的屠杀。
“標儿,查案的事,不要告诉你母后。”朱元璋轻嘆,“她太仁慈了,定然不会同意的。”
“父皇,母后她是不希望父皇你造杀孽。”朱標低声道。
朱元璋声音陡冷:“標儿!你记住了,帝王一怒,伏尸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