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正。
“.两国之战,于国无利,于民有伤”
伊劲哉一番高屋建瓴的讲话后,宴席开始。
丝竹声起,觥筹交错,表面一派和乐。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渐松,孙蕴等南昭才俊,目光总不由自主飘向昭宁.她端坐陛下下首,仪态端庄,目不斜视,仿佛周遭一切皆与她无关,那份疏冷感反而更令人心折。
随后孙蕴等人又总忍不住看向坐在远处的丁岁安
谢无暇与孙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虽自诩为竞争对手,但面对丁岁安这么一个外人.他们极愿意联手让对方出丑。
谢无暇率先起身,手持酒盏,向御座方向躬身一礼,朗声道:“陛下,两国修好,实乃万民之福。值此佳期,恰逢吴国文院供奉丁都头在此,不若请其献词一阕,咏我大昭春景,贺两国兄弟之谊”
今日宴席采用分餐制,每人一席,丁岁安的位置几乎在最后方。
百官闻言,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却见他正在自斟自饮,似乎没听清谢无暇话语的内容。
孙蕴适时起身,风度翩翩的朝众人一拱手,高声道:“莫非丁都头看不上我大昭文坛?既如此,小可便先作一词,咏物明志,抛砖引玉,请陛下及诸位品鉴。”
“准了。”
伊劲哉微微一笑,目光不自觉往下方看了昭宁一眼.后者似乎对场间发生的事没什么兴趣,正抬袖遮面、端杯饮酒。
一旁,自有内侍迅速搬来几块六尺余的木板,立在场内。
只待佳作吟哦出口,便抄写其上,让众人品评。
孙蕴清了清嗓子,走到中间,面带笑容,直直看向丁岁安方向.
“卜算子。
风雨洗尘嚣,玉立青山峭。自是南国第一枝,不共闲笑。
根固在南疆,岂向北风凋?任尔东西南北狂,贞节朝天傲!”
“好!”
“佳作!”
大庆阁内,叫好声轰然而起。
席间南昭臣工大约都听到过某些传闻,皆品出这首词作中的深意,不由抚掌轻笑。
孙蕴更是带着几分傲意,用戏谑眼神望着丁岁安。
‘玉立青山峭、南国第一枝’说的是谁.根本不用猜。
只论容貌,主观性太强,不好评价;但论尊贵,如今谁能比得过昭宁公主?
‘不共闲笑’的闲也只能是草根的丁岁安了。
‘根固在南疆,岂向北风凋?’更直白
赤裸裸地宣告公主属于大昭,绝不会屈服于来自北方的势力。
最后的‘贞节朝天傲’既拍了昭宁的马屁,又暗指丁岁安痴心妄想。
就连伊劲哉也连连颔首知道昭宁和丁岁安的事一回事,但女儿莫名其妙失身吴国小都头,若说心里全无芥蒂自然不可能。
在得知丁岁安坚持归国后,这份芥蒂就变成了不满。
有孙蕴作词,也算帮伊劲哉出了口气。
只不过,下首的昭宁依旧没什么表示,只一杯杯饮着酒,瓷白脸蛋已泛起红晕。
那厢,李秋时见孙蕴出招,自己已悄悄移步到了丁岁安身旁。
“贤侄,能写不?能写就来一首,不能写就装醉,毕竟事关国体.”
李秋时话音刚落,却见丁岁安抓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了起来。
“.”
李秋时随即明了.小丁这是要把自己灌醉,就不用当众出丑了。
但他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
“哈哈哈,丁都头这是要借酒装醉么?”
“哈哈哈”
谢无暇一开口,周边顿时响起一阵配合的大笑。
却见丁岁安一口气将整壶酒灌下,打了个酒嗝,“李大人,烦请代笔~”
“啊?这样了还行?”
两人还没商议好,谢无暇、孙蕴等人已呼啦啦围了上来.他们这是担心李秋时替丁岁安捉刀。
眼看到了这般地步,李秋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让内侍送来笔墨。
丁岁安吟一句,他写一句.
俄顷,他身边众多南昭士子的鼓噪、窃笑,渐渐消失越来越静,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上首的伊劲哉以及南昭大臣们眼瞧这诡异一幕,尚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不由着急催促道:“怎样了?作好速速誊到字板上。”
片刻后,凑在丁岁安近前的内侍一路小跑而回。
蘸墨挥毫
“蝶恋.离南国感怀。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懿消得人憔悴。”
“.”
场间一度寂静。
越发将李秋时那克制却又嚣张的呵呵低笑衬托的刺耳、烦人。
虽说文无第一,但这首蝶恋的意境,远在卜算子之上。
若强说孙蕴胜过丁岁安,就有点无耻了。
场间有名士子,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像是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忽地叫道:“哈哈哈吴国文院供奉?就这?有错别字!就这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懿消得人憔悴。若是伊人的伊还说的通,丁都头却用了懿美的懿哈哈哈.白字先生!”
“.”
这位士子,却没等来想象中的附和之声。
转头一瞧,所有人都在看向昭宁公主
面色微红的‘南国第一枝’手持铜尊,神色矜冷依旧,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下一刻.一行清泪却毫无征兆的自眼角滚珠而下。
清泪滑过面颊,沾染了些许脂粉胭脂泪,幻作琥珀色。
伊奕懿大约直到脸上微痒,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泪,她迅速抬起大红广袖遮挡。
但.大家已经都看到了。
伊劲哉无声一叹.
是夜,昭宁酩酊大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