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最终安全抵达东京会馆。
在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门口,一位身着深色西装、神色凝重中带着歉意的东瀛文化厅长官早已等候在此。
他快步上前,首先向巴金团长深深鞠躬,语气诚恳地说道:
“巴琻先生,各位中国的朋友们,刚才路上发生了极其令人遗憾和愤慨的事件!那是一小撮完全不能,我们对此表示最强烈的谴责和最诚挚的歉意!这绝非我国zf与人民的本意…”
巴琻团长面色沉静,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冰欣女士的眉头也微微蹙着。
站在人群稍后位置的许成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是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长叹了一口气。
“强者为尊啊……”
“看到了吗?”
他几乎微不可闻地对自己说,也像是对身旁的宋梁溪和吴垒低语,“这就是现实。所谓的尊重与友好,背后离不开强大国力的支撑。尊严,不是靠道歉得来的,是靠自己挣来的。强者为尊,自古皆然。”
任重道远啊~
这声叹息,混杂在晚宴悠扬的乐曲与杯觥交错的寒暄中,轻飘飘地落下。
——
代表团在日本的一举一动,都被随行的新华社、《人民日报》和《文艺报》记者们,通过电传和越洋电话,第一时间发回了国内。
在文化生活尚且略显单调、信息传递远不如今日发达的1980年初,这场跨越东海的文化交流,以其鲜活的异国风情和里程碑式的成果,迅速成为了街头巷尾、工厂车间、机关单位里人们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傍晚六点半,千家万户的收音机里,传出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国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那熟悉而庄重的开始曲。
随后,播音员用他那清晰、顿挫、充满权威感的声音播报:
“本台消息:以著名作家巴琻为团长的中国作家代表团,近日在日本东京进行了友好访问。访问期间,代表团一行会见了日本首相大平正芳,双方就加强中日文化交流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播音员的声音略微一顿,仿佛在强调接下来的内容,语调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代表团中最年轻的作家成员,来自凤阳的知青作家许成军同志,已与日本最具影响力的学术出版机构岩波书店,就其长篇小说《撕不碎的红绸》达成了日文版出版意向。这将是新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由日本主流出版社主动引进出版的当代文学作品,为我国文学事业走向世界打开了新的局面……”
这则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在城市里,戴着眼镜的工人在食堂里边吃饭边议论;机关干部捧着茶杯,在办公室里感慨万千;大学校园的布告栏前,学生们兴奋地传递着从《人民日报》上剪下来的相关报道。
而随着有线广播喇叭的声音传遍农村的田间地头,许成军的名字和他“知青作家”的身份,更是在无数怀揣梦想的农村青年心中,点燃了一把火。
在浙江海盐,牙医余化,刚刚结束了一天为人治疗牙齿的枯燥工作。他坐在卫生院的值班室里,拧开那台旧收音机的旋钮,清晰地听到了这条新闻。
他望着窗外沉闷的小镇街道,手里握着的不是牙医探针,而是他偷偷写下的几页手稿。
许成军的故事,像一道强光,穿透了他眼前的迷雾——
“他写的战争故事,竟然能被日本最大的出版社看中?又多走了一步啊~”
他终于下定了决定。
同样被这条消息震撼的,还有.
在山东高密的部队里,热爱读书的战士墨言,从《解放军文艺》上读到了相关报道,他摩挲着手中的枪械,脑海里却翻腾起东北乡的红高粱,一个关于“走出去”的种子悄然埋下。
在北师大的宿舍里,学生苏桐和同学们热烈地讨论着《撕不碎的红绸》和许成军,那种将沉重历史与个人叙事结合的笔法,让他对“南方”、“香椿树街”的想象变得更加具体。
在陕西西安的某个文化馆,贾屏凹正琢磨着商州系列的初稿,听到这个消息,他更加坚定了要深挖脚下这片土地的决心,相信最具乡土气息的,也可能最具世界性。
许成军这个名字,伴随着电波和报纸,再一次响彻大江南北。
但是。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文学圈内的惊艳,而是成为一种现象,一个符号。
他象征着一种突破禁锢、被世界认可的可能,狠狠地刺激并激励了那一整代在迷茫中摸索、在贫瘠中渴望生长的文学青年。
一个属于中国文学的新时代,正伴随着这则来自东京的报道,悄然拉开序幕。
夜深了,新大谷饭店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东京的不夜灯火中维持着自身区域的静谧。
饭店引以为傲的日式庭院在夜色中轮廓模糊,精心修剪的松柏成了幢幢黑影,唯有几处石灯笼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勉强照亮蜿蜒的鹅卵石小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