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徐绍的学院生活
大同历二十六年(公元1648年)5月9日,清晨,京城,墨子学院,学生宿舍区
晨光熹微,透过宿舍窗户上的玻璃,照亮了略显凌乱的房间。四张单人床分列两侧,房间的空墙上还挂着一张《世界坤舆略图》,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图纸。
“徐!徐!快起床啦!再不起来,去培训班就要迟到了!”一个略显生硬的汉语响起。
说话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英格兰人,叫约翰.史密斯。室友们习惯叫他“小约翰”。他此刻正用力推着靠窗那张床上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的同学。
被窝里的人蠕动了一下,发出不满的嘟囔:“吵什么,让我再睡五分钟,天又塌不下来。”
他的室友夏完淳,闻言转过头语气不善道:“晚上不睡觉,早上不起床,浑浑噩噩,哪有一点求学之士的样子?你这般懈怠,真是给社长脸上抹黑!”
徐绍坐起身没好气道道:“夏存古,我爹都没像你这么管过我,你是喝海水长大的吗?管这么宽,而且我这也是在补觉啊,我昨天晚上做实验做到12点,这你怎么不说,现在8点还没到,我多睡一会儿,怎么啦?”
眼看气氛紧张,小约翰连忙站在中间打圆场道:“徐,夏,不要争吵。我们是室友,而且时间确实不多了。”
一直靠在门框上,拿着牙刷的李旭,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道:“徐大少,你晚去片刻自然无妨。我只是担心,万一今早的培训班,令尊恰好前来巡视,到时候,只怕你就不只是被说两句‘有辱门风’那么简单了。”
“放心,我父亲可不是那种古板的人。”徐绍只能懒洋洋的起身,拿起牙刷胡乱刷了几下,又用水泼了自己的脸,然后用毛巾胡乱刷一盘,就算是洗漱好了。
夏完淳看着他这副邋遢随意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了。
徐绍嘲讽笑道:“是不是失礼,你以为这是谁教我的,这个是从你偶像那里学的。”
夏完淳面不改色,语气淡然道:“社长心系天下万民,日理万机,自然不必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我等学子,当学其神,而非效其形。专心向学,严于律己,方是正道。”
徐绍翻了个白眼,套上学院制服外套摇头叹道:“你真是中毒已深,没救了,没救了。”
四人匆匆离开寝室,赶往学院食堂。食堂宽敞明亮,供应着南北风味的早点,餐桌上坐满了学子。
他们要了皮蛋瘦肉粥、热豆浆和几根刚炸好的油条,围坐在一张方桌前狼吞虎咽起来。
小约翰在开动前,依旧习惯性地放下筷子,双手交握,低声用拉丁文进行餐前祷告。
徐绍最初觉得新奇有趣,如今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一边嚼着油条一边含糊地打趣:“小约翰,这里是东方,你们家上帝的手,怕是伸不了这么长。这片地界归玉皇大帝管,要不你改拜玉皇大帝试试?”
小约翰却一脸虔诚与坚定:“上帝是无所不在、全知全能的,无论我在世界的哪个角落,祂一定能听到我的祈祷。”
李旭咽下口中的粥,带着掌握自然力量的傲气说道:“亏你还是我们电气学的高材生,连雷霆闪电之力都即将被我们掌控、驾驭,你却还在这里信奉虚无缥缈的上帝。
我实在难以理解,你这唯心的信仰和我们所学的唯物科学,是如何在你脑子里共存的?偏偏你的成绩还总是名列前茅。”
这第一批进入墨子学院电气专业的学生,虽然学业尚未完成,但每个人都怀有一种近乎“造物主”般的骄傲。
这傲气并非来自家世门第,而是源于他们感觉自己正在触及并掌控那传说中属于神灵的领域——电。他们觉得自己掌握了神话当中雷霆的力量。
他们现在自觉那些神与圣那也不过如此,是愚民愚妇糊弄出来,是一些虚假的存在,反而是他们真正掌握了属于神灵的力量。
小约翰面对质疑,只是平静地引用了一句箴言道:“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小约翰的背景在留学生中算是个特例。他并非由英格兰官方或杰拉德等资助的公派留学生。
而是他的祖父老约翰,通过夏允彝自费送来留学的。老约翰全家有四位成员是拥有稳定收入,其中小约翰的父亲是伦敦大同银行的经理,月薪高达八英镑,加上祖母、母亲和老约翰的收入,全家月入约十六英镑。
这才勉强能支撑他在民朝昂贵的留学费用。老约翰将改变家族命运的赌注押在了孙子身上。
他们这个原本的农户家庭,因与“赛里斯”而崭升为“绅士”阶层,他们渴望小约翰学成归国后,能带领家族更进一步,甚至跻身贵族行列。
像史密斯家这样,咬牙自费送子弟来民朝深学的英格兰家庭,在赛里斯村还有五户。
小约翰来到民朝后,听闻并亲眼见证了“赛里斯人”驾驭“雷霆”的奇迹,心生向往,毅然报考了最前沿的电气学,成为了民朝本土首批学习该专业的学生之一。
几人风卷残云般吃完早饭,快步走向位于学院另一侧的培训教室。
正当他们穿过连接教学区与生活区的林荫道时,一阵“嘟!嘟!嘟!”的嘈杂噪音伴随着浓重的黑烟从身后传来。
只见一个冒着滚滚浓烟、外形笨重的钢铁怪物,“哐哧哐哧”地缓慢行驶过来。它有着巨大的锅炉、复杂的连杆和巨大的后轮,看起来像一辆没有轨道的蒸汽机车头,驾驶座上坐着的正是学院里著名的机械爱好者,宋应星教授。
徐绍眼睛一亮,立刻高声喊道:“宋师!宋师!载我们一程!”
车上的宋应星听到喊声,费力地操控着几个杠杆,让这辆“蒸汽车”的速度稍微降了下来。徐绍四人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后部一个简陋的座椅。
徐绍看着这辆明显改进过的车辆,好奇地问道:“宋师,您这是又找到哪位慧眼识珠的‘大款’,支持您的科研项目了?”
宋应星一边盯着前方的路况和仪表,一边得意地回答:“嘿,你小子消息不灵通了吧?最近不是新大陆回来很多‘金山客’嘛!
京城附近有个叫孙耀阳的土豪,走了大运,在新大陆挖到一块几十斤重的狗头金!被新大陆商社用三万元收购了,现在他衣锦还乡,手里有大笔的钱财,却不知道怎么,我们偶然在戏院认识,他认为我的发明可以改变世界,拿出两千元投资了我的项目,这台改进型的‘蒸汽车’才得以问世!”
徐绍却为那位未曾谋面的淘金客感到惋惜道:“宋师,您就高抬贵手,别坑人家了。那些‘金山客’虽然一夜暴富,但哪个不是在海外九死一生才攒下这点家底?现在把家产投入您这个无底洞当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成果,您这样有点不厚道啊。”
宋应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急眼道:“什么叫‘坑’?徐绍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你看看,我这车不是跑得好好的?
虽然现在慢点,颠点,但只要持续投入改进,将来一旦量产,他孙耀阳今天投的两千元,十倍、百倍地赚回来都不是梦!”
徐绍毫不退让道:“宋师,不是我打击您。一般情况下,连我父亲都不看好的项目,成功的可能性真的微乎其微。
我父亲也就最初象征性地支持过您一次,后来不是一直劝您转向更实用的项目吗,去研究航行更远的蒸汽轮船,或者是内燃机不更好,何必死磕这个项目,您这蒸汽车跑的不如火车快,运货量也不大,关键还老抛锚。”
宋应星的脸涨红脸反驳道:“元首虽然学究天人,高瞻远瞩,但他也不可能事事皆准!科学探索,本就是百败方能成一功!岂能因一时困难而轻言放弃?”
旁边的李旭被黑烟呛得连声咳嗽道:“宋师,您了两千多元,就造出这么个,跑得比马车还慢也就算了,但颠得人骨头都要散架,这怎么让人坐?
您知道两千多元能买多少匹上好的河曲马,甚至连西域的汗血宝马都能买一匹,有这钱谁还要这铁马,干脆买汗血宝马,整个京城的人都要羡慕。”
宋应星紧握操纵杆道:“速度可以提升!减震也可以改进!以前的火车不也很慢很颠吗?现在呢?
我这蒸汽车的优势就在于它不需要铁轨!只要给我时间,持续改进,它迟早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未来陆上交通的主流!”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异响,紧接着一阵更浓的黑烟从车头某处冒出,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这辆可怜的蒸汽车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火,瘫在了路中央,任凭宋应星如何摆弄操纵杆都无济于事。
徐绍跳下车,围着这堆再次罢工的“废铜烂铁”转了一圈,惋惜地咂咂嘴:“唉,两千大洋,就这么又变成了一堆动弹不得的铁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