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其实在我们早上出去后...”
差不多半炷香的功夫,刘元浩把从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事都讲了出来!
难得的是刘老爷没有发火,而是静静的听著。
当然,其中不少细节刘元浩都是含糊过去的...
比如张问的『失足落水』,被他说成了走在河边摔了一跤!
拿簪子换一车田藕试图掩盖一身湿的那个餿主意,自然要忽略...
被他说成了扶张问起来的时候簪子不小心掉河里了,至於一身泥...
“爹,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老伯伯辛苦挖藕的样子有多难受!”
边说著边不忘演出一副痛心模样。
“您不是常常教导我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当时把你的教诲谨记於心的我就忍不住想要去帮他!我二话没说就带著他们两个去了!那个老伯伯可感谢我们了!还送了我们一车的藕!就在刘府对面那个李记包子铺旁边的小巷里放著,对了我还得去叫小豆子把那车藕拖到刘府来,可不能浪费了。”
这一套说辞下来,刘老爷阴沉著脸,全身发抖,堂下的刘元浩看不见刘老爷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那逐渐浑厚的气势。
完了,还是太牵强了,没骗过他!
深知今日这顿毒打是躲不过的刘元浩决定死守屁股!
他就是死也不想再受一次趴在床上三天三夜都是秋照顾的羞愧难当了!
看著自己布满泥泞的双手,小小少年今天又郑重的感受到了责任两字的份量!
我...是个男人!
隨即双手紧紧护住屁股!
闭上双眼不再感受那让自己胆寒的恐惧。身体蜷缩起来,准备迎接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拷打!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挺过去!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那个人的儿子!总不能活活把自己打死吧?
来吧!这段时间没少挨先生的木剑!我能行的!
然而,令刘元浩万万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不是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拷打,而是死鬼老爹温柔的拥抱!
“儿子!好儿子!你真的长大了!终於肯听爹爹说的话了!老婆子!你看到没有?你看到没有...”
抱著抱著便啜泣起来,刘老爷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是刘元浩生平所见最为不可思议的东西。
“爹...你怎么哭了?”
“哭?什么哭?我没哭!他妈的春草!这厅堂的地没扫乾净!沙子都飞进我眼睛了!”
“爹你流了好多鼻涕...”
“鼻涕?什么鼻涕?我没流!他妈的夏榆!给老子添那么多茶水!我这是喝的水太多了!从鼻子流出来而已!”
“爹您不揍我了吗?”
“揍你?宝贝儿子,爹怎么捨得揍你,爹错了!爹以前不该那样打你,爹保证!爹以后不会那样了!”
“真的吗?你可是教过我男子汉要一言既出駟马难追的!可不能反悔!”
“爹不反悔,秋和问儿都在这里,他们作证!”
“真的吗?”
“是真的!”
“真的真的吗?”
“是真的!爹发誓!”
“好!我相信爹!还有一件小事忘记告诉爹了,爹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不会!小事而已...是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回来之前不小心说漏嘴让张问知道了在我之上还有个大哥而已,没什么,这是很小的事对吧?”
含著泪的刘元浩突然感觉怀抱中高大的身影僵了僵,他以为是错觉。
“是小事对吧?爹...”
沉浸在父子之情的刘元浩突然全身炸毛!一股子骇人的凉意让他瞬间反应过来!
没有犹豫,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刘老爷的怀抱中溜出,没等他在做別的反应,刚刚的位置上就出现了一个拳印...
一个半拳深的拳印...
他妈的!这可是青石板!
瞪著双眼死死的盯著面前这个与他不过一臂之距的老男人!
这一刻的他仿佛不是刚刚那个真情流露的死鬼老爹,而是一个来取他性命的杀手!
这是刘元浩第一次贴切的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你...你这个孽畜!”
那个让他感到熟悉的『杀手』又动了起来,另一只手化作鹰爪向刘元浩咽喉抓去...
在同先生练剑的时候,先生教过他感受敌人的气息变化,真正的高手要杀人的气息往往是无比普通的...
普通到让你觉得对方不可能是真的要杀自己...
而现在,刘元浩在自己老爹身上真的感受不到丁点杀意...
但哪怕是这样,刘元浩还是没法相信刚刚还真情流露的那个死鬼老爹,真的要杀自己!
接踵而至的一声沉闷!打碎了刘元浩一切的幻想。
是一柄墨绿的玉扇,从刘元浩头顶伸出拦下这气势已成没法收手的一招。
“老爷,不必如此。”
別说刘元浩,对这种变故一直在旁边看著的秋和张问也被刘老爷突然的陌生嚇的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个孽畜!说不定已经让我刘家和嘉瑜皇族陷入无妄之灾!留他干嘛?先生!就算你贵为国师!但这是我刘某家事!家中出了这么个畜生!我自然要清理门户!”
是真的...
他真的要杀自己...
刘元浩红著眼睛看著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怪物,那一招別说杀他,就是让他身首异处也是轻而易举!
因为自己身旁那盏茶杯,不过是被那一招抵消的气势波及便成了粉末,无法想像那一招打到自己身上的样子...
“刘旭!他不是敌人!他是你的孩子!你和夫人的孩子!”
一向温婉如玉的先生显露的气势竟稳稳压过刘老爷一头,这一瞬间的威压就让那冰冷的杀意消失不见。
夫人两字醍醐灌顶,回过神来的刘老爷一阵哑然,早就埋藏心底的恐惧不知为何在今日被再次唤起。
幻化在眼前的战场逐渐被刘府大堂替换,尸山血海的森罗地狱也如同雪般消散。
在他面前跪服著的人从面露狰狞的敌人慢慢变成了红著眼睛嚇坏的刘元浩,视线往身旁扫射还能看到两个颤颤巍巍的身影...
是被嚇傻的秋和张问。
地板上那道深深的拳印是自己打的吗?原本自己不是在同儿子...
直到此时刘老爷才缓缓意识到,自己许多年都不曾出现的癔病又出现了...
那一剎那的死亡恐惧让他旧疾復发。
如果不是先生阻止,自己便把元浩给...
他不敢往下想...
“元浩...”
想伸手解释的刘老爷被刘元浩躲了过去...
那个不到志学生岁的少年,心中的一些东西碎裂开来,他的眼中少了许多亲切,取而代之的是心灰意冷和陌生。
无助的父亲不知道自己带来的伤害怎么弥补,他看向慰籍自己唯一的光。
“先生,我...”
“那不是你的本意,我知道的。”
不止从何处冒出的先生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他能推演到,这场尚未发生的悲剧会在未来重现,他能够做的只是拖延。
心如死灰的少年如同一只断线木偶,一点声响也没了,这反常的一面让先生嘆息。
轻声让秋离去之后,堂上只剩下四人。
“看来当年的那个方子不能够根治你的癔病,正好,过几日我要上京一趟,便顺便去寻几味良药。”
先生颇为无奈,不过是互相吸引的两人坠入爱河而已,可身份的镣銬却让这个爱河变成万劫不復的深渊...
“这几日你便去石室闭关养心,切不可在多想,我也方便带著元浩散心,不必担心,他年龄尚小,涉世不深,对於我们的心烦事他是一概不知,本想在等他大一些在告诉他,现在看来倒是我们小看了这件事。”
这番安慰让刘老爷煞白的脸多了不少气血。
看著那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孩子被他嚇成了哑巴,心痛难以言表...
谁能想到多年不曾发作的老毛病,居然说发作便发作了。
恍惚间记忆里那场有仙宗修士参与的可怕战爭又浮现眼前...
与其说是战爭,更像是一边倒的屠杀...
“劳烦先生了,刘某感激不尽!”
先生轻嘆一声,托起瘫软在地上的断线木偶,那眼神中的光已经暗淡。
“所行之行必会自行,所为之为必会自为...”
目光又看向另一边的张问,先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一辈子...
与其埋下这颗苦果让它在未来对张问造成不可推演的伤害,倒不如直接说与给他,让他趁早承担!
但他要怎么说呢?张问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己要怎样才能减少真相对他造成的伤害呢?
“张问,你也来罢...”
忽然间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师父將自己逐出师门的模样,没有想像中的恨铁不成钢,也没有想像中的无情诀別。
那副当断不断的彆扭模样,直到这一刻先生才开始思考那是一种何等的心情。
“我正好在路上告诉你一些事...”
说到这里先生顿了顿,有些事本该不知道最好,但现在別无选择了...
“是关於你母亲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