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薄雾尚未散尽,阳平的集市早已甦醒。
街巷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小贩们或挑著担,或推著独轮车,此起彼伏地吆喝著。
卖力地夸讚著自家的货物,声音中带著几分沙哑,又透著些许兴奋。
卖餛飩的摊位前,围满了食客,老板动作麻利地舀汤、下餛飩,热气腾腾的蒸汽瀰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茶馆內,茶客们或坐或站,高声地谈论著时事,爽朗的笑声与碗碟的碰撞声相互交织。
孩童们穿梭在人群里,手里拿著刚买的人,咯咯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
远处,还有人在吆喝著修补锅碗瓢盆的手艺人,那声音粗獷而有韵律,仿佛在诉说著生活的不易与坚持。
这是一个四季偏冷的城市,却不失暖意。
周围来来往往的各色各样行人里有一行身著华贵的少年少女。
在他们中有一位靚丽佳人特別惹眼,那佳人身边有一少年郎满脸笑容,偶尔间提起的趣事就能逗的她眉开眼笑。
反观那佳人,正值豆蔻年华。
除去那一身淡蓝丝裙,还有一件朦朧纱衣披在那佳人双肩。
纱衣下若隱若现的粉白皮肤好似能掐出水来!
嫣然一笑如同含苞待放,那双嬛绵的凤眼让每一个看过的人都无法轻易释怀。
拂袖掩笑的典雅使得过往行人生出一种见到云中人的感觉。
佳人身旁跟著一个一身黑色束衣的侍卫,若能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侍卫生的好不俊俏!
一块青玉玉佩悬掛腰间,还別著一把鸟兽图案的长剑,剑鐔下跟著一具青铜剑鞘。
剑鞘上的鸟兽身体和剑鐔上的鸟兽头颅能够完美契合,识货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此剑绝非凡品。
只可惜那侍卫虽生的俊俏,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几分柔弱,那种阴柔的气质让不少旁人觉得他是个娘娘腔。
黑衣侍卫的低调反而衬託了那佳人身旁袍衣少年的招摇过市。
那少年看著年纪尚小一些,一身惹眼的孔雀红袍彰显其富贵。
盘扎头髮的簪子也是金光闪闪,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家里钱財颇多似的。
他的举止刚阳,大开大合之间与那阴柔侍卫形成对比,眉宇间气宇轩昂,眼神中的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谁都不曾想过这不过是少年的故意所为。
虽不理解少年为何穿著如此招扬过市,但藏在这份大巧若拙之上的奢华將迷惑很多人的眼睛。
锦衣少年身旁还跟著一个可人的少女。
比起那宛如云中人少了许多雅意和华贵,却一身淡粉裙衣加双马尾,平添了几分小鸟依人。
她笑起来的脸上有著两个甜甜的小酒窝,也吸引了几分路人的目光。
比起那个形似仙女,不少人还是觉得这边少女的可人可爱更加真实。
这一行人在这集市中如同鹤立鸡群,走过的地方都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但就在他们走过之后,有人注意到他们四个人身后还跟著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身书卷气,本该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境界。
可偏偏这少年却是双目无神,垂头丧气的模样活像个罗锅多年的老人。
他就像一尊会动的石像一样跟在前面四人身后。
通过朴素的墨蓝掛衣还有他脚上那双只比草鞋好上一些的布鞋让行人不难猜出,这人是前面四人的家僕,或者狗腿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可不会顾及什么,有的没的说些无意伤人的话。
“你看那个狗腿子,谁是主人谁是狗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富家子弟的家僕怎么如此寒酸?”
“兴许他不是家僕?我怎么看著像书生。”
“怎么可能?书生哪有这样的?老方,你可別胡说!”
其实张问根本不在乎这些,他早就学会冷眼看世界了,但他还是很难过...
难过的不是那些路人玩笑似的伤人的话语,而是他知道自己与心上人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再次抬头看向那动人心弦的微笑,他確信,她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旁边的袍衣少年...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这让他难免垂头丧气的开始胡思乱想...
以前那些对他的微笑,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她的教养与礼貌罢了,自己究竟是怎么萌生出她对自己有好感的想法的?
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吧?
恍惚间,小时候生活在那个闭塞小山村里的日子又浮现眼前...
那个人人都嫌弃自己,人人都看不起自己,自己一个人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的地方。
现在回想才发现,原来自己那时的痛苦是来自孤独...
因为鲜有人向自己展现温柔,所以错把她的笑脸当做对自己有好感了吧?
毕竟在张问的世界里,除去娘亲,没有人喜欢过他…
大家都像是躲著过街老鼠一样躲著他。
他也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怎么度过那段麻木的日子的,明明自己的周围全是人,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孤独...
原以为来到刘府之后他就再也不用继续那种生活了,可现在看来变好的不是他,而是刘府。
自己同曾经那个在小山村里苟活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別...
只不过是从小山村搬到了阳平刘府,是刘府的人对自己好罢了。
他开始想念小山村的日子了。
当然不是因为那个狭隘的小山村本身,而是因为在那里的时候每年都会见到自己的娘亲。
每逢除夕的时候娘亲就会回到自己身边,带著自己包饺子吃。
虽然每次她都只回来半个月,但自己还是无比的幸福。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娘亲把自己带到刘府后就不要自己了。
那天离別的时候明明就说过,会回来看自己,可自己已经等了三年了,娘亲怎么一次也没来过呢?
想到这里,张问停下了脚步,就这样站在人海里,看著他们四人从拥挤的人海中消失,他就这样站了良久都不曾动弹...
而刘元浩他们四人,直到准备打道回府才发现张问早就不见了踪跡...
独自一人的张问也没有回去刘府。
他知道,刘府的大家是看在老爷的份上才对自己好,而老爷则是看著娘亲的份上才对自己好。
除去娘亲,没有人真正喜欢自己。
他很伤心,很想哭出来,可他却又哭不出来,只好苦著脸让心中的酸涩肆意衝击著那不过纸糊的內心...
路过一座拱桥时,他就站在桥上看著桥下的河水,逐渐的一个可怕的想法不断浮现在脑海里...
如果自己就此消失...会不会自己就没那么痛苦?会不会大家也不会难堪了?
会不会就能再见一回娘亲...
这是他从春草的小人书中得知的。
人死之后会化作灵魂,飘去探望世界上和自己最亲近的人,然后再沉入地府。
这便是市井之间头七的说法。
他就这样注视著桥下看上去平静的河流,却看不到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今天是个阴沉的天气,平日里还清澈的河水,也因为前几天的雨变得浑浊不堪。
被那阴霾遮蔽的黝黑水面不断诱导出张问內心的黑暗,渐渐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
一跃解千愁...
“如果你觉得那么做是对的,那你便跳。”
突然,旁边站著一个人。
那人是个穿著布衣的普通中年男人。
从外观上看是一位干练简单的人,一头罕见的墨蓝短髮,脸上没有鬍子,乾乾净净的,算不上多么俊朗。
但是他给了张问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感觉就像娘亲给他的感觉一样。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人会在乎你的,並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它对所有人都这样。”
那人伸出手来轻轻放在了张问头上,那感觉暖呼呼的。
张问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周围本该人来人往的市集,已经空无一人...
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男人。
“儘管如此,依然还是有著数不清的人为了这样的世界赴汤蹈火,他们不会被人记得,更不会有人去喜欢,但他们还是奋不顾身的去做了。”
张问没有说话,只是看著那个男人的侧脸听著,而他也转过头,俯下身来看著张问。
他的目光就像娘亲包的饺子一样,明明只是个饺子,却让自己感到无比的暖和。
“如果你觉得这么做不对,那你便醒过来吧。”
“醒过来?我不是醒著的吗?”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另一只手指著河边,张问的视线也看向河边。
大吃一惊的张问看到了湿漉漉的刘元浩和另一个自己!
自己正一身湿答答的躺在那里,就像一具尸体一样,而旁边跪著的刘元浩则是哭喊著摇拽著自己。
“二弟!你快醒来啊!”
恍惚间站在桥上的张问能够听到刘元浩的哭喊。
“你快醒来啊!你醒来的话我就天天去偷先生的书给你看!你醒来啊!”
这一刻张问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明明知道有人在乎自己他很高兴,却反而哭的一塌糊涂。
“没有谁有义务陪你长大,半路谁离开了都很正常,但你要用绝对的理智和清醒去压制內心的爱和难过。”
张问已经被泪水糊湿的眼睛看向男人,男人蹲了下来,抓著自己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要因为一时想不通就草草的放弃,其实你受到的爱比你想像中的多的多!你的人生都还没有开始,你却想著去结束,每个来到这个世界的灵魂都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次!要好好的珍惜这一次机会...”
擦过眼泪后,男人便消失不见了...
不过是再次闭眼的瞬间,喉咙中仿佛堵了什么东西,只觉得不適,只觉得想吐出来。
在呛出一大口水后,张问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冷、好冷,周围嘈杂的声音也进到了耳朵里。
“二弟!”
望向刘元浩,他满眼的惊喜与泪水,想起了什么的张问在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对不起,大哥...”
“你对不起你个头啊!你搞什么鬼啊!你嚇死我了知道吗!”
此时那个风度翩翩的袍衣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比张问还凶。
“小姐!找到他们了!”
那个一身黑的束衣侍卫顺著人群找到这里,转身就招呼著其他人。
“张问!你怎么跑到河里去了!你嚇死我了知道吗?”
最先跑过来的是秋,她穿的裙子不知道怎么被撕破了。
张问可是知道那是她珍藏了许久,最最珍爱的裙子,自己曾经因为好奇上手摸了一下,她就赌气三天不理自己。
可现在,秋穿著撕破的裙子,不过是拍了拍身上沾满的尘土,一路奔跑过来。
在和自己对视之后,左看右看发现自己没事也是鬆了一口气。
“找到了吗?人在哪儿?”
李家的大小姐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压著內心的疑惑还是小跑上来问著那个黑衣侍卫。
“这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