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当所有人都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一道身影却开始忙碌了起来。
那身影一夜没怎么休息,每次睡去都会被八百遍讲义的诅咒惊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在公鸡鸣叫之前去凉亭等先生。
那道身影自然是被先生下过最后通牒的刘元浩了,恐怖的『诅咒』不停的折磨著他,他就这样硬生生挣扎了半宿。
“少爷,你睡不著吗?”在一旁床炕上的张问被他的动静吵醒。
“我压根儿不敢睡!我哪敢睡啊!要是农舍里的公鸡鸣叫之前没到凉亭等先生,先生可是要罚我抄八百遍讲义啊!”
此刻,刘元浩的精神状態糟糕透顶。
他还从未有过被嚇到不敢睡觉的经歷。
这八百遍讲义对他而言意味著什么,旁人根本无法理解,四百遍讲义就能活生生逼疯他,八百遍讲义光想想都让他不寒而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凉亭睡呢...”
张问打著哈欠,也不顾刘元浩折腾,翻了个身隨意回答了他便要继续睡去。
“直接去凉亭睡?”刘元浩听到张问弱弱的建议愣了一会儿,立马眼里放光,“张问!你就是个天才!都是好兄弟!我就不过多言谢了,回头带你去找李家那个大小姐玩!”
“谁要去找她玩啊!”
哈欠连天的张问立马没了睡意,红著脸坐起身反驳,可对面床榻上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只留下房门的门帘噼啪作响。
“我这是怎么了...”
床上的布衣少年看著窗外的岳光喃喃自语,好像在问別人,又好像在问自己,岳辉可不会给他答案。
...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竹林的幽静雅间內,白髮胖老头睡的正香,突然周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下总算能睡个好觉啦!不过这里的蚊虫真多,但是比起就这样乾熬到明日,被叮咬几个包算得了什么?”
原本白髮胖老头以为自己又在做梦,打算无视这道声音的,但却愈发觉得不对劲,这好像不是梦中的声音。
“不晓得先生明日会如何折磨我,唉!这可恨的周扒皮!只知道训我,没见他训过別人,平日里就我给他买酒肉最多,真是只挨千刀的黄鼠狼!”
白髮胖老头彻底醒了过来,能这样说自己的除了那个不成器的混帐还能有谁?
只见他铁青著脸,透过幽静雅间上的一张符籙看著外界发生的一切。
凉亭中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在凉亭的石阶上铺上被褥,正躺在那里自言自语。
由於现在是夏天在加上凉亭周围是一圈竹林,虽然不大,却也阴凉,是个夏日避暑的好地方,也是个恬静避人的好地方。
“不过先生的本事確实大,以前老爹给我找的教书先生都净是些老禿驴!天天只知道怪叫说我是『朽木不可雕也』,可自己却什么真本事都没有,要是先生能少训训我,我还是挺喜欢先生的。”
听了这个孽徒对自己也有正面的评价,白髮胖老头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
真没想到,自己修平常心这么多年,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破了功,自己的道心还是不够坚定啊。
正想著,那少年却停下了言语,可周围的蚊虫惹得少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著。
白髮胖老头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大手一挥,一股凉风吹到少年身上,带走了少年的燥热,也带走了周围的蚊虫,那少年就这样沉沉睡去...
...
这一夜,房间中的张问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身处一片陌生的森林。
森林里很黑,周围也没有什么声音,除去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之外就只有蝉鸣的声音了。
他就这样漫无目地的走著,这种感觉很奇特,明明知道在走的这个人是自己,却又好像不是自己控制他走动似的。
就好比这一切都是『自己』在看著自己的记忆一样,但这记忆却让『自己』感到很陌生。
沿著小道走著走著,便看到那森林的一处地方透露著嶙峋的微光。
张问看得出来现在是晚上,可这里看不见岳辉,瞧不见星斑,往头顶上扫视,感觉那黑色的一大片是夜空,也好像是树枝和树叶,看不出来,却让人有些发毛。
意识不到这一切都是梦的张问,只得壮著胆子向那散发著淡薄微光的地方走去,等他彻底走过去之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嘆!
这是一片林中湖,他看到的微光是反射在湖面的岳光,这片湖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抬头看了看黑夜中唯一的光。
借著那光,能看到周围星斑闪耀,就像这座森林一样,这片湖泊也想像岳辉一样点亮周围。
可它没有照亮它的星斑,只能独自躲在这森林的深处,默默等著它的星斑出现...
这场悄悄在深夜中举行的舞会没有来宾,但舞台和它的主人却每日每夜都在期待著。
期待著有人能打破这片森林的寧静,让冷淡的舞会热闹起来。
而张问的到来无疑让舞会的主人兴奋异常,许久都没有表演的森林准备单独给他奉献上一场完美的合奏!
於是乎,潜藏在森林中的『星斑』都显现出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慢慢亮了起来,黑暗中出现了一点森森荧火…
首先是一块地方被照亮...
然后是一片...
接著整片森林都被萤火照亮!
就像星斑衬托著岳辉,这座森林也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这个外乡异客。
而那个外乡人,正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撼,无法自拔。
张问从来没有见过这番场景,当他还在陶醉其中的时候,一只无名左手从他身后拍上了他的肩膀,瞬间把他嚇了一跳。
“喜欢这片森林吗?”
身后是一位穿著布衣的普通中年男人,从外观上看是一位干练简单的人,一头罕见的墨蓝短髮,脸上没有鬍子,乾乾净净的,算不上多么俊朗,但是他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感觉让人如沐春风。
“...”
不是张问不想说话,而是他没法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那种虽然知道是自己,但却不是『自己』控制身体的奇怪感觉越发强烈。
“哦,”看著张问毫无反应,男人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忘记我现在只是个观察者了。”
观察者?什么东西?
“別在意这个称谓,我喜欢给自己起些『独特』的称呼,你的精神现在处於时间的碎片,大概我说了你也不能理解,我该怎么通俗的告诉你呢...啊!对了!你还在做梦!惭愧!惭愧!每次我都忘记,真对不起。”
做梦?我在做梦?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是谁?如果这是梦,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打住!先不要著急,慢慢来,在这里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
说著男人凭空变出一张毯子,铺在草地上后就这样躺在上面,看这样子是打算睡上一觉。
“我想多看看你的精神世界,真是惊人!我去过很多特別的精神世界,只有你的世界最纯粹,太美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如果可以,我真想自己也是个普通人,可惜,我不是,”男人轻嘆一声便坐起身来,看著夜空中还在进行的『双重奏』,他显得无比痴迷,“你可以把我当成你內心的朋友,放心,我这个朋友可不会害你。”
说来奇怪,张问觉得自己能够相信他,哪怕这个人的言行举止在张问面前像疯子一样。
哪怕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他有种感觉...
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这个男人可以信任,说不上来,明明是第一次见他,但就好像见过他千遍万遍一样。
就宛如隔世好友的一见如故。
“如果这次能成功,我们之间能这样见面閒聊的机会就不多了...我可能再没有机会能和你一同行走在时间长河里了...”
男人自言自语,也不管张问,就这样闭上眼打算小鼾一会儿。
“你该走了...”
啊?
“还有机会的,我们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