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后生,小声些,小声些!”老翁不停地拱手哀求道,几人堪堪把惊慌色收起。
“不必问了,我等先进城,再打听。”樊千秋正色道,又朝前面扬了扬下巴,七八个巡城卒正拿著兵器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老翁也看到这情景,连忙挑起了担子,把头上的斗笠压低了些,敏捷地穿行几步,非常狡点而熟练地躲进了队伍当中。
“你们几人,是什么来路,为何在城门要地大声喧譁!”一个健壮的巡城卒伍长此刻走到了几人面前,不善地高声斥道。
“我等离开长安城几年了,今日才回乡,惊喜难耐,才一时高声惊呼,上吏恕罪。”樊千秋耐著性子解释道。
“尔等这模样,是长安人?”这伍长不信似地了嘴,嘲笑道。
“呵呵,货真价实长安人。”樊千秋仍然笑著,眼中有了些冷意。
“我看尔等不是长安人吧?至少不是老实本分的长安人。”伍长说完,身后的几个巡城卒围了上来。
队伍前后的那些黔首见此情景,生怕被连累到,急忙远远地躲开,刚才的那个老翁更遁入了人群中。
“上吏,何出此言?你疑我等是歹人吗?”樊千秋不悦地说道,他此刻未戴组綬,否则不会被刁难。
“刚才你们分明说了『龙嗣”二字!妄议宫事,还找藉口遮掩,这是良民所为吗?”这伍长倒机敏。
“呵呵,上吏,我当真是这长安城中的良民啊,大可以到閭巷去向里正乡佬打探。”樊千秋忽笑道。
“本伍长当然会去查!你户籍在何处,姓甚名谁,速速招来!休要遮掩!”这伍长凶神恶煞地逼问。
““..—”樊千秋倒也不恼怒,恰好能借这机会,试一试自己以前博来的“杀名”,还有没有用处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伍长的身边,在其狐疑的目光之下,凑到了对方的耳边,一字一顿小声说道:“大昌里公士,樊千秋。”
“公士?小小公士,也敢报出来?简直是笑—”伍长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
“你、你、你是万永社社令?”伍长吞吞吐吐地说道,周围的人亦听到了,看向樊千秋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敬畏。
樊千秋这三年都没有回过长安城,但这並不意味他已消失在长安黔首的眼中了,恰恰相反,在问巷中,他的名字仍然非常响亮。
因为,万永社平时不管做何善事,头一句话一定是“天子有德”,而最后一句话一定是“樊千秋承教授命,顿首,替天行善”。
在长安城中行走,未必得过万永社的好处,也未必求万永社办过事,但一定听说过樊千秋这个名字。
滎阳县令樊千秋,不一定被长安人看得起;万永社社令樊千秋,却当真是有几分威望的。
“是啊,已经许久都没有人叫我社令了。”樊千秋笑著摇头道。
“社令,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伍长后退几步,行礼请谢,接著又凑过来小声道,“社令,
我亦是社中子弟,刚才冒犯了。”
“罢了,你亦是职责在身。”樊千秋摆了摆手道,这伍长不仅识趣,而且运气好,刚刚没给自已惹祸。
“我家使君可不只是社令,亦是滎阳令,可否先进城去?”卫广站出来颇有几分怒意道。
“这是自然!”伍长说完,收起了兵器,朝前面大喝几声,便引著樊千秋在一眾黔首的侧目中,缓缓走向城门,穿过了门洞。
樊千秋进城后,立刻將这伍长打发走了,他停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灞城门,不禁开始思索眼前之事。
汉武帝这一朝,前后共有两次巫蛊之乱。
两次巫蛊之乱,其实又都与后宫有关係,而且还都与卫氏有关。
在原来的歷史线上,这头一次巫蛊之乱,应当在两年以前事发。
之所以延后了许久,自然与樊千秋的“横空出世”脱不了干係。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的到来都改变了歷史原先的走向,只是不知道歷史进程是加快或变慢,
还是彻底改变了方向呢?
若天下大势未改变,那这次巫蛊之乱的始作俑者便昭然若是了,正是椒房殿中的陈皇后阿娇!
可问题的关口便是,这大势已经变了啊。
这两年,樊千秋虽然不在长安城,却通过万永社时时关注长安,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馆陶公主和堂邑侯的身上。
一方面,是自己与他们有“杀子之仇”,纵使刘彻下詔保了他,但他仍不敢鬆懈,谁知道这对夫妻会不会突然发难呢?
另一面,是馆陶公主和堂邑侯的“命运”已经被樊千秋改变了,他们的走向变得更加不可控,
亦会反过来影响到大势。
其中,最紧要的是,馆陶公主和堂邑侯这几年几乎是全力支撑刘彻征討匈奴,数次捐出家訾,
加起来恐怕有上亿钱了。
这对夫妇去年还曾经向皇帝上书,请求削去他二人封地的户数,皇帝自然龙顏大悦,不仅未削其食邑,更让下詔族奖。
不仅如此,皇帝对陈皇后的態度也有了些转变,他听闻县官这几年在椒房殿留宿的日子,比卫子夫刚进营时多了不少。
这便是极大的一个变动,一个超出樊千秋预料的变动。
毕竟,在原来的歷史线,此时在后宫之中,当是卫子夫获得“独宠”,而非“平分秋色”啊。
馆陶公主和堂邑侯一党,不仅成了刘彻的“拥是”,而且似乎重新获得了皇帝的信赖,並在朝堂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按照原来的歷史线,这次巫蛊之乱爆发时,馆陶公主已失势,樊千秋只需揪出陈皇后的罪证,
便可以让她被打入冷宫。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馆陶公主的势力仍大,刘彻的態度亦不够明朗,他便不好那么直接办事,
而且定然有极大的阻力。
樊千秋没想到,这朝堂局势,竟越来越乱。
这刘彻,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巫蛊之案的真凶又是谁呢?还是陈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