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卫青是这数百年来,唯一率兵攻破了龙城的汉人將军!
卫青所部捷报传入长安时,闔城欢呼,卫青之名,亦被传颂,
是役,战败的公孙敖被皇帝判处死刑,虽然通过赎刑得活命,却被贬为黔首。
李广和公孙贺因无功而返,不曾得赏,亦无罪罚。
卫青则因战功封为关內侯,离封列侯仅一步之遥。同时,他继续任车骑將军,按制建衙,成为汉军的新星。
两年之前,当大捷的消息传到滎阳时,樊千秋长鬆了一口气,
不仅仅是因为卫青藉助他所进献的那些新式马具,取得了一场大胜一一斩敌数量是原来歷史线上的七八倍。
更因为他离开长安城时交给李广的那些舆图发挥了作用:既让李老將军免於被匈奴人俘虏,更救了隨其出征的万余汉军將土,
一切的走向,都与樊千秋设想的一致:並没有因为救下李广,反而害了卫青。
有了这大胜,在这隨后的两年时间里,刘彻又几次小范围派兵出塞迎击匈奴。
虽然规模上远不及元光五年的那一次,在战果上亦是“互有胜负”,但却让大汉上上下下,克服了“谈匈色变”的软骨头病。
如今,不管是关东还是关中,不管是城內还是乡野,不管是豪猾还是黔首,不管是良家还是“七科謫”,都对从军跃跃欲试。
“军功封侯”这已消失了许久的字眼,再一次成为了大汉臣民说得最多的话。
院酒肆、问巷官道、宫闈內闺-提起这四个字,人人都会变得亢奋不已。
所有被“封侯”二字逗弄得头晕目眩的人,全部都选择性地忽视了一个问题,此时的爵位,只有关內侯和列侯才有实质价值。
至於关內侯之下的那二十等民爵,和以前一样轻滥,不分田宅、不免赋税、不直接授官位。
有时候,人便是那么奇怪,一旦心中的欲望燃起来,许多明摆在眼前的事实,也会被忽略。
当然,这一切与樊千秋都还没有直接关係,这两年,他带著滎阳县寺的属官,只做一件事,那便是源源不断地地往关中运粮。
既有关东各都国每年的地租官粮,也有民间行商贩卖获利的私粮。
前几日,樊千秋刚刚才与龚遂对过这数目,这几年,途经滎阳城再运往关中的官粮和私粮,加起来足足有三千五百四十万斛!
不仅如此,如今的滎阳仓和敖仓,囤积的粮食已超过了五百万斛一一卫青等人率兵出征后,便由樊千秋將敖仓官兼任了起来。
这个数目,比樊千秋三年前定下来的目標多了两成。他没有想到,大汉实行了近百年的“无为而治”,攒下了这么厚的家底。
因为樊千秋筹措粮草非常地尽心,刘彻每年都会下詔对其进行旌奖一一前后一共三次。
三道詔书自然便等於是三次大功,准確无误地记录在郡守府的功劳簿上,樊千秋自然凭此连续两年被课为最等,今年也不例外。
樊千秋已提前去信向郡守庄青翟打听过了,明年的大课,自己亦会被评为河南郡三十二个六百石官员中的最等,可等著被拔摧但是,三日前,樊千秋提前得到一个消息,他已经猜到:今年他便会提前卸任,再履新职。
不,不是今年,甚至不是这个月,是今日!
当樊千秋想到此处时,一阵模糊的马蹄声衝破了落雪声,由远到近,传入院中。
“来了!”樊千秋心中默念一声,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些,霍去病连忙也站直了些,后者还是太年轻,还未想到他已被“耍”了。
很快,一个穿戴斗笠蓑衣的骑士出现在门前,待把守门户的门亭卒查验过他的符传之后,便將对方放进了院中。
这骑士並非滎阳县传卒,所以不识得樊千秋,来到院中之后,只是四处张望。
“本官是滎阳县的县令,若是有急信或詔书,交给我便是了。”樊千秋喊道,
“诺!”这信使也机灵,看到樊千秋腰间的组綬之后,连忙跑过来向其行礼。
“长安来的?”樊千秋抢先问道。
“下吏乃郎中令百石謁者,祖桓。”信使行礼回答道。
謁者並非普通的信使驛者,而是皇帝身边专管传达迎送之事的近侍,地位虽比郎官略低,但是同样会有机会被外放出任官职。
寻常的詔书自然由普通的传卒一站一站地传递,但是,重要的詔书,或者说密詔,往往都由諶者来传递,且詔书还不能离身。
所以,樊千秋一听到对方的头衔,便更加確信即將看到的詔书不同寻常。
“县官有詔书给本官吗?”樊千秋又问了一遍。
“.”祖桓乾脆地將背上的传信筒解下,放到樊千秋手中,接著才说道,“县官的亲笔手令,务必要由樊使君亲自启封。”
“本官晓得了,你冒雪赶来,定然很辛苦,先去堂后找主簿龚遂交接,再到客捨去歇息。”樊千秋说道。
“诺!”看著不过二十出头的祖桓再次向樊千秋行礼,这才退下了。
樊千秋拿著传信筒在手中掂了掂,感觉似乎很轻巧,想来这手令不是什么长篇大论。
“去病啊,你此刻要不要先认输,若是认输了,我便还你三千钱。”樊千秋笑著道。
“阿、阿舅莫要诈我,胜负还未可知呢?”霍去病嘴硬著辩解道,可分明有了退意。
樊千秋没有再多劝说,便拆开了传信筒,接著,又从中倒出了一张极小极窄的素帛。
他展开飞快地看了看,发现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滎阳令千秋速回长安,十日为限。”
除了这几个字之外,便只有皇帝私印了,樊千秋仔细比对一番,確认是皇帝字跡无疑。
虽然没有前因后果,但是樊千秋从那龙飞凤舞的字跡上,却感受到了刘彻的一股怒意,这股怒意几乎要从素帛上喷薄而出。
此时,大汉政事通畅、秣马厉兵,皇帝在朝堂上已得尽了人心,牢牢掌握所有的朝政。
能让志得意满的刘彻滋生出滔天的怒意,恐怕只有那件事情了。
虽然比原先推迟了些,可终究还是来了,而且真的落在了樊千秋的手上。
“去病啊,你输了。”樊千秋平復心情,笑著將手令交到了霍去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