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仍“呼呼”刮著,並没有比破晓时分柔和,反而更猛烈了些。
说不定是泰一神醒了,所以才让风吹得更猛了。
刘彻背手笔挺地站著,看著远处那起伏连绵的山峦,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在胸膛之中不停地来回衝击迴荡。
今日这场戏,只差最后的一点。演完,便大功告成,
而后,他日思夜想了许久的事情,便真的要开始了。
“丞相。”刘彻微微侧脸呼喊道。
“诺!”竇婴连忙往前了一步,站在了刘彻的近处。
“你博学多才,亦读过很多书,朕今日想问问你,你可曾听过楚庄王绝缨会的典故么?”刘彻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典故—老臣读过。”竇婴答道,心头便一喜,他似乎已猜到皇帝往后要做什么了。
“嗯,你与眾卿讲一讲。”刘彻摆手,並没有回头。
“诺!”竇婴答下之后,又思索片刻,便面向群臣,娓娓道来,讲述『楚王绝缨”之事。
“昔日,楚庄王平定了边郡蛮人作乱,於是,大摆宴席,宴饮群臣,更让爱姬嬪妃出来起舞助兴,君臣同乐——“
“席间自然是丝竹间奏、轻歌曼舞、美酒佳肴、筹交错,直到黄昏时都未尽兴,於是楚庄王命人燃烛夜宴.—.“
“楚庄王更让自己最宠爱的两位美人许姬和麦姬出来轮流向文臣武將敬酒,谁知一阵风来,將蜡烛尽数吹灭———.“
“在一片漆黑之中,竟有一人斗胆拉住了许姬的手,想藉机调戏,许姬扯断衣袖方得逃脱,更扯下对方帽缨—..“
“许姬奔到楚庄王身侧,请其立刻点燃蜡烛,查看眾官员的帽缨,找出此人严惩不贷,不成想,楚庄王拒之—”
“又以当日要饮酒尽欢作为由头,命在场所有的文臣武將取下头上的帽缨,待眾人照做后,才命人点燃蜡烛”
“当夜,君臣皆欢。”竇婴说到此处便先停下来了,似乎在等待皇帝问话。
“嗯,丞相讲得好,你接著往下讲,此事的后续如何?”刘彻点头冷漠道。
“七年之后,楚王伐郑,一將军主动请缨,勇担先锋,领兵接敌,次次猛战,大败郑国军队,
直逼郑国国都.—
“战后,楚王论功行赏,此將军却拒不受赏,更下拜向楚王请罪,原来,此人便是七年前调戏许姬的那个狂徒。”
竇婴把故事说完了,百官公卿一时都默然了,细细地琢磨著典故,揣摩上意。
“丞相,这调戏了许姬的武將,叫做什么?”刘彻仍旧没有回头,再次问道。
“唐狡。”竇婴说道。
“好啊,楚庄王只是一时宽厚,便救下了一个猛將忠臣,楚庄王在此事上,有明君的风采啊。
”刘彻由衷讚嘆道。
“朕知道——.”刘彻说著转过身,开始在百官公卿面前来回步,“箱里的帐簿,不论是真是假,都会掀起轩然大波“若將此帐交到廷尉手中,让他好好地查,定然能查到一些端倪。尔等之中,贪墨受贼之人,
结党营私之人,莫须有——”
“但朕今日想效仿当年的楚庄王,在伐匈之战將开始前,將此事彻底按下,让大汉上下一心,
与匈奴人好好地打上一仗!”
刘彻终於把自己的筹码摆了出来,同样是一箱子“陈帐”,像他现在这么用,不仅可以挟持百官,更可以树立仁君的形象。
一箭双鵰、滴水不漏,是刘彻很喜欢做的事。
还未等百官公卿们给出个回答,刘彻便又將荆叫到了身边。
“去找一些烧火引火的物件来。”刘彻淡淡地向荆点头道。
“诺!”荆答下后,立刻朝未央殿后面跑去,不见了踪影。
到这时,不明所以的百官公卿终於回过神来,他们表情各异,顾不得礼仪开始交头接耳,“喻嗡吩”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尤其是郑当时等人,终於看清了眼前的生路,个个激动亢奋不已,更有人眼前通红,险些喜极而泣:皇帝仁德啊,乃仁君!
不多时,荆带著几个內官,將一铜壶温过的牛油和几捆乾燥多油的薄片松木抬到了过来。
“松木堆到那漆箱的四周,再將这一壶牛油倒上去。”转过身来的刘彻朝那漆箱扬了扬下巴冷眼道。
“诺!”荆立刻开始指挥那几个內官做事情。很快,一股子浓烈且不好闻的牛油的气味在四周瀰漫。
“火。”刘彻再道,荆立刻从怀中摸出火折,先点燃了一个火炬,交到了皇帝手中。
刘彻看了看这火炬,又回头看了看百官公卿,並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是眼中有深意。
接著,他拿著火炬缓缓走到了被柴火围起来的漆箱面前,將燃烧著的火炬扔了进去。
最初,並没有动静。
很快,燃起了火苗。
接著,开出了一簇小小的跳动的火。
顷刻,这火在牛油和寒风的加持下,飞快地將松木和漆箱都舔燃了,火势便熊熊。
忽然,暴起的火星將刘彻逼退了几步,他又定了定心神,才再次转身,看向了百官。
百官此刻都已经被光火吸引住了目光:一个个瞪大眼睛,似失了魂似地看著这堆火一一竞然无人注意到天子已经看向了他们。
这越来越烈的大火逼退了周围的严寒,也照红了百官公卿那一张张脸,火光在他们的脸上跳动著,让他们的表情挣狞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