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讲吧。”刘彻摆了摆手。
“老朽所见,张使君所言乃正论!”主父偃说完。
郑当时听到此话,不顾礼仪,直接就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伸手指向了主父偃。
“陛下,奸臣自己跳出来了!主父偃是一个!张汤是一个!”郑当时咬牙切齿。
“呵呵,奸字怎么写,一个女一个干,老朽只有糟糠之妻一个,倒听说郑公才娶了第九房如夫人,何人是奸啊?”主父偃笑道。
“你!”郑当时再怒,还想要再辩,却忽然意识到主父偃本就是能言善辩之徒,与之爭论只会输,只得又硬生生地把嘴闭上了!
“郑当时!在殿中大呼小叫!这成何体统!”训斥郑当时的並非刘彻,是一直端坐在榻上的竇婴。
“丞相,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这些酷吏已经无法无天了,搞不好他们便是陈须的同党!”郑当时为了保命,已不管不顾。
“有话便好好说,纵使主父公所言不可取,但毕竟是老者,当让別人说完。”竇婴看似公正道,实际上在拉偏架。
丞相毕竟是百官之首,在这朝堂之上虽然是人臣,但训斥几句不守规矩的朝臣,倒是合情合理,不会被视为越。
“陛下,郑当时也是一时心急,才殿前失礼,请陛下网开一面,莫治他的罪。”竇婴一句话便帮郑当时遮掩过去。
“主父卿啊,把话讲完。”刘彻点了点头,摆出一脸的颓丧相,接著又无奈地摆了摆手,仿佛已被弄得焦头烂额。
“陛下啊,如今这局面倒两难,开箱明察嘛,大司农觉得受辱,不开箱明察吧,廷尉有意难平,倒是陛下忧心。”主父偃道。
“呵呵,但大司农莫急,廷尉莫急,陛下莫急,老朽有一道妙计,一旦用出来,便可两难自解。”主父偃朝三人笑看行礼道。
“主父卿,你平时便博闻强识,机敏过人,有何良策,说来听听。”刘彻一屁股坐在了阶梯上,垂下头,声音低沉地催促道。
殿中的百官公卿平日只见过皇帝意气风发的模样,却从未见皇帝如此颓丧低落,一时之间,神色都有一些异样。
尤其是那郑当时和竇婴,都先惊后喜,他们都以为皇帝是不想在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风,所以才会如此举措不定。
县官不仅年轻,而且还心软啊,果然是不忍心或者说不敢打开那要命的漆箱,把那“陈帐”摆到光天化日之下。
这便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竇婴朝郑当时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露出马脚。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刘彻如今垂下头,只是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笑意罢了。
“老臣以为,可以让廷尉和大司农赌上一赌。”主父偃笑道,皱纹挤成一团。
“先將这箱子打开,將“陈帐”取出来,交给廷尉好好地查,当然,不能多查,可先查品秩最低者,查完一个,再查第二个。”
“查出来便按律处置,可若查不出来嘛,”主父偃摇头笑了笑,才说道,“查不出来,廷尉以死谢罪,也算给天下一个交代。”
“再者说,这天下是不是太平盛世,陛下是不是明君,与有没有硕鼠毫无关联。”
“恰恰相反,依老朽所见啊,越是盛世才越容易有贪官硕鼠,毕竟,得有米啊。”
主父偃说得慢条斯理,不仅给了实际的处置方式,更驳斥了郑当时的不刊之论。
高下立判。
一时之间,未央殿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站出来附和,亦没有站出来驳斥,
“主父公所说乃正论,是忠是奸,一查便清,微臣若查不出来,愿意受车裂之刑,以微臣之血,洗刷诸公之清白。”
张汤说完这几句话,抖了抖袍服的前襟,才面朝著“垂头丧气”的皇帝拜了下来,纵使下拜后,仍比其余人高一些。
“...”郑当时等人瞪大眼晴看著张汤,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没想到张汤这酷吏,竟然敢把自己性命都押上。
他们今日確实想求生,但內心毕竟心虚,装腔作势尚可,一旦到了拼剑见血之时,自然会退缩,哪里又敢再往前呢?
隨著这阵沉默,郑当时等人的气势弱了,未央殿中陷入到了一种古怪的安静当中,他们的虚偽,似乎很快要被戳穿。
可接下来的事,更让郑当时们始料未及:敢赌命的酷吏,可远远不只张汤这一个!
“陛下,微臣长安令义纵,有话要奏。”品秩仅为千石的义纵也从朝臣的后排处站了起来。
“有话便说。”刘彻头也不抬地沉声道,后者先不说话,而是快步走到张汤身后。
“微臣附议廷尉张汤之议,而且微臣愿与廷尉一同下注,若是捏造的冤案,微臣甘受族灭之刑。”义纵亦连忙下拜。
“..”郑当时等人更是愣然,纷纷昂起了头,如同看鬼神一般看著义纵,他们没想到还有狠人,把闔族都压上了?
“微臣大长秋寧成,附议廷尉张汤之议,同样愿与其一同下注,若为冤案,微臣愿夷三族。”寧成出列,跟著下拜。
年近五十岁的寧成走的也是酷吏的路子,更是郢都一路带上来的“弟子”,郅都死后,便由他任中尉,后改任城门都尉。
寧成深得邮都的真传教导,在中尉任上所用的狠毒手段层出不穷,不知与长安多少豪猾结怨,
更是让普通黔首谈之色变。
他虽然已经改任城门都尉,专管长安各处城门,但是,长安里里外外还流传著“寧见乳虎,无值寧成之怒”的童谣民谚。
如今,寧成把自己的三族数百口人摆上了赌桌,自然是不想落在张汤和义纵的身后。毕竟,这酷吏之间,也是要比较的。
寧成也许是最狠的那一个,却不是最后那一个。他话音落下之后,又有几个人从殿中的不同位置站起来,跪在张汤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