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直接將此事上奏到了宫中,而不是呈报到廷尉或丞相,不仅让此案更加地隱秘,
而且让刘彻率先掌握了主动权。
二是只送来了陈须的一个人头,没有送来活蹦乱跳的陈须,这让刘彻免於背上那“杀亲”的恶名。
三是言行中有忠臣直臣的风范,虽然为大汉立下一个大功,但在奏书当中没有流露出任何的锯傲。
单凭此事,便可以再得到拔摧。
“卫广,你家使君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河南官场恐怕容不下他了吧?”刘彻放下奏书平静说道。
“陛下,使君说了,容不容得下使君,是他们的气度;能不能让他们容下,是使君的本事。”卫广有些自得地说道。
“呵呵,说来也是,滎阳县死了那么多的属官,不是你家使君怕他们,是他们怕你家使君。”刘彻对此事倒不在意。
“陛下圣明。”卫广替樊千秋称颂谢道。
“庄青翟虽然是一个循吏,行事很稳重,可公事公办,恐责罚樊千秋,朕先写一道詔令,旌奖樊千秋。”刘彻说道。
卫青看到刘彻去拿笔,立刻便走到案前,不卑不亢地为刘彻展帛研墨,后者沉思了片刻,便笔走龙蛇地开始挥毫了。
不多时,一道族奖樊千秋忠心办事的手令便草擬好了,刘彻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私印,端端正正地盖在了詔书末端。
这道手令里的言辞从面上看也並不出奇,很多是套话,但是,这詔书可贵之处不在內容,而在態度一一刘彻的態度。
这代表著刘彻对樊千秋的支持,与高皇帝刘邦赐给开汉功勋的丹书铁券有异曲同工:
可让樊千秋免於明面上的谋害。
“卫广,將此詔送去少府,让尚书令立刻派人写定成詔书,然后再由你亲自送回到滎阳。”刘彻將手令交给了卫广。
在大汉,含詔书在內的所有文书都有上传下达的一套规矩,走了不同流程的文书,不仅作用不同,权威性也有出入。
比如说,刘彻直接將自己草擬的手令交给樊千秋,一般也无人再敢害他,但是经过少府和尚书令,便又多了些威严。
除此外,刘彻大张旗鼓地下发这道詔书,也可以藉此向朝野上下表达自己对此事的態度,让一些人把狼尾巴先夹紧。
卫广接过这草擬的手令后,亦无旁的废话,又行了一个礼,便准备离开。
“等等。”刘彻叫住卫广。
“微臣候命。”卫广停步。
“你离开长安两个多月了,走时去看看你的姐姐,利儿很想你,常闹著说要你带她去骑马。”刘彻此时的笑很柔和。
“诺!微臣明白了。”卫广有些羞涩地露齿笑笑,再次行礼之后,便大步退出了温室殿的大门。
“卫青啊,”刘彻看向卫青再笑著道,“卫广跟在樊千秋身边,倒是有了不少的长进啊,日后可以长久地跟著。”
“陛下有识人之明,一切全凭陛下的安排。”卫青小心地答道。
“卫青啊,朕不愿见你在朕的面前如此地谨慎小心,更希望像以前那样,能以兄弟相称。”刘彻忽然轻嘆地说道。
“.—”卫青一惊,正眼看向天子,犹豫片刻才道,“那是陛下微服私访时的权宜之策,君臣有別,末將不敢忘。”
“君臣有別?是啊,君臣有別。”刘彻苦笑著摇头,“亲政之后,才是真正的天子,
但这天子倒真是孤家寡人了。”
“陛下,是末將一时失言,只是—”卫青亦有些动容地想要辩解,但是到了最后,
他仍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朕知道你的难处,朕亦知道你为何小心谨慎,但朕亦想让你知道,之所以重用你,
不仅因为你是子夫的胞弟”
“亦因为你是帅才,更因为朕与过往与你相处时知道你是忠孝之辈,对朕忠心耿耿,
对大汉天下有拳拳赤子心·”
“你虽然出身卑鄙,却能做到『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比陈须和陈这些勛贵要强上万倍—”
“世人都说伴君如伴虎,谨小慎微乃是正论,但是朕希望你能一往无前,莫要因为谨慎,与朕疏远,与朕有隔阁。”
刘彻此话说得非常动容,卸去了君父的威严,一面是因为陈须之死有感而发,另一面也確实不愿看到卫青如履薄冰。
刘彻的这些话自然也起了作用,已经见过世態炎凉和人心险恶的卫青眼圈有些发红但果真不似刚才那么僵硬紧张。
“陛下,末將未与陛下有隔阁,只是怕自己一时失言失態,让陛下背上——”卫青欲言又止,却有些倔强地昂起头。
“你是怕朕背上任人唯亲,滥用外戚,不用宿將的骂名?”刘彻倒是不在意,微微一笑,將卫青未说完的话说出来。
“......”·
卫青將头抬得更高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正是。”
“哈哈哈,卫青啊卫青,你与朕相交数年,你认为朕怕背上这骂名吗?”刘彻朗声大笑,摆了摆手,轻飘飘地问道。
“陛下自然不怕,但末將不能让陛下受辱。”卫青外戚的身份不可改,所以他比旁人更看重此事,不愿留下任何话柄,
“三个月之后,你只要带领魔下横扫匈奴,为大汉和朕带来一场大胜,何人敢说你是外戚幸,何人敢说朕是昏君?”
“若有人胡说,不用朕判他刑或者腰斩,长安城的黔首,大汉的黔首,都会將其碎户万段!”刘彻骤然抬高声音道。
“三个月之后?今年便发兵?!”卫青先前脸上的阴一扫而光,他听懂了刘彻话中的关口。
“明年二月,发兵四万,分四路北征匈奴!”刘彻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君臣二人此刻相顾无言,他们都著一股气等待这一刻,只要能凯旋,他们心中各自的块垒鬱结都会消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