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寒冬时节,气息便这么熬人,到了三九暑热时,恐怕是难以立足。
樊千秋上任之后,还未刑讯过人犯,但也曾来此巡视,当时便下令让狱曹带人清扫乾净,后者却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原因也非常简单,那便是此景此臭,可以让人犯感到恐惧,更容易招供。
樊千秋当时不信,此刻换了个身份身处其间,便不得不承认这说法確有些道理。
“嗯?何人给樊县令戴上的?”坐在上首位阴影中的庄青翟忽然先开了口。
“是、是下官下的命令。”坐在堂下的夏侯不疑连忙说道,脸上的惊慌,很假。
“胡闹!樊县令仍是六百石官员,《礼记》有云,大夫不执缚係引,快快松!”庄青翟道貌岸然地训斥道。
“诺!是下官糊涂了!”夏侯不疑连忙起身过来,从怀中掏出钥匙,把樊千秋手脚上的铜锁都给打开了。
“樊使君,是我得罪。”夏侯不疑挤出一脸苦笑,向樊千秋这“下官”请罪道。
“无妨的,下官其实算不上大夫,戴上此物,倒也合情合理。”樊千秋揉了揉手腕,
心中冷笑,他知道面前二人在演戏。
“樊千秋,本官有一些事想问你,望你如实上报,莫像昨日那样胡言,若上报得体,
算是一功。”庄青翟故作和缓地说。
“庄府君,你是上官,有话直问,下官知无不言,昨日只是劳累头晕,才记事不清。”樊千秋笑呵呵地与对方虚与委蛇。
“陈仓官,关在何处?”庄青翟问道。
“他啊?下官不能说。”樊千秋笑答。
“为何不说?”庄青翟皱著眉再问道。
“陈使君不让下官说。”樊千秋答道。
“陈使君不让你说的?”庄青翟更疑。
“他是怕被旁人灭口。”樊千秋再答。
“灭口?何人要灭口?”庄青翟被樊千秋的这两句话给弄糊涂了。
“自然是与敖仓一案有关联的人了。”樊千秋心平气和地胡扯道。
“你与他不必再怕了,將他交给本官,本官自然会保住他的性命,不会让他遇险的。”庄青翟一时之间竟以为这是真话。
“府君啊河南郡府管不了此案吧,我劝府君还是莫再过问了,不如先上报廷尉。”樊千秋意味深长地看著庄青翟道。
“你此言是何意!?是说本官与此案有关联?是说本官亦是硕鼠?是说本官想灭口?”庄青翟有些心虚,急著一连三问。
“下官不知,毕竟下官还未审过此案。”樊千秋面色如常地说谎。
“你还未审过人犯?”庄青翟反问一句,悬著的心稍稍放鬆几分。
“正是。”樊千秋答道。
“一应文书和帐簿何在?”庄青翟又问。
“此物,下官亦不能说?”樊千秋笑答。
“为何?难不成此物也会被杀?”庄青翟的脸色渐渐黑沉了下来。
“呵呵,竹简木读自然杀不了,但是——·能烧。”樊千秋乾笑道。
“那你可曾看过?”庄青翟接看急问道。
“下官也未看过。”樊干秋似笑非笑道。
“其余的人犯和人证呢?”庄青翟再问。
“自然与陈使君在一起。”樊千秋仍答。
“..—”庄青翟没有再问,他猛然发现自己被对方狠狠的戏要了,而他因为心焦,还不自知!
樊千秋仗著一道天子詔书,便敢直接带郡国兵將敖仓城给攻破了,怎会不审人犯,不看物证?
从城破之夜到昨日的晨间,中间便隔著四五日,樊千秋不能將所有事情都审清楚,但紧要之处定然已经审清了。
莫说是这人证和物证,恐怕爱书也早已写好了,庄青翟看著这气定神閒的樊千秋,忽然感到后背脖子一阵发凉。
这不怕死、不要命的泼皮无赖,不会真的已经將这人证和物证都送往长安了吧?若真如此的话,这形势便危矣。
此人究竟从何处冒出来的?怎么只会横衝直撞,丝毫不顾及观瞻与后果呢?自己找死也就罢了,还要拉上別人?
庄青翟在惊恐和焦虑之余,立刻生出一阵杀意,不管人证和物证此时在何处,这难缠的樊千秋定不能再留著了。
“樊千秋!本官乃河南的郡守,敖仓忽遭大变,不可不问,速速將这人证和物证统统交出来!”庄青翟猛喝道。
“庄府君,敖仓归大司农管辖,你又没有詔书,若是插手,恐怕不合官场的成制规矩吧。”樊千秋冷笑著顶撞。
“哼,你这卖棺材的公士市籍,与本官谈成制?我乃郡守!河南的规矩都由本官说了算!”庄青翟骤然跋扈道。
“府君可莫要忘了,你是河南郡的一片天不假,可这片天上还有一轮日头啊。”樊千秋抬手朝上方拱了拱手道。
“你敢威胁本官?本官告诉你,本官头一次见县官的时候,你还不知在何处与野狗抢食!”庄青翟气急败坏道。
“府君在仕途上走得比下官早,所以下官不想让府君走错。”樊千秋背著手,与之平视道,所言直刺对方心窝。
“大胆!你这无赖!为官几日,便敢托大放蕨词!本官问你,那人证和物证,你交是不交!”庄青翟猛地起身道。
“樊县令,此案当由廷尉来查,但郡中亦可先查,免得走了与之相关的人犯,府君是苦心!”夏侯不疑唱红脸道。
“府君,人证不交,物证不交,我他娘什么都不交!”樊千秋亦满脸戾气地回敬一句,他现在能拖片刻就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