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之后,庄青翟將郡务交由主簿代理之后,便率两屯郡国兵和些许亲信出发了,在渐暖的日光下,赶往了滎阳城。
今年的第一场雪確实已经下乾净了,天空中见不到一片乌云,呈现出了一种透彻的蓝色,將日光尽数反射到积著雪的大地。
在日光的照射下,各处的积雪渐渐消融,化成了水,从屋檐、树权、枝头这些高处滴流往低处,处处都能听见水滴的声响。
虽然官道因为化雪而变得泥泞湿滑,但是庄青翟及其魔下仍以最快的速度向滎阳城赶去,其间只在一处亭驛歇息了一晚上。
第三日正午时分,庄青翟率部抵达滎阳,他未派人提前通传,便杀气腾腾地衝进了城门,直接赶到县寺,下马后直奔正堂。
樊千秋此刻正好是在用午膳,听到门外的嘈杂响动,便放下了碗筷,站起来向门外张望,很快便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庄青翟。
“这次倒来得快啊。”樊千秋摇头自言自语地笑道,迈著四方步、慢条斯理地走到堂中。
“下官滎阳令樊千秋,敬问河南郡守庄府君安。”樊千秋若无其事地对著怒气冲冲走进门来的庄青翟行了一个礼,问安道。
“.”庄青翟神情冷漠地眯著眼晴上下打量著樊千秋,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府君,本官不知府君今日来巡,有失远迎,失礼了。”樊千秋再行礼谢道。
“樊千秋!不必在本官面前装乖扮巧,你做了什么狂事,心中自然应该有数!”庄青翟面色阴沉,指著樊千秋大声训斥道。
“下官实在不知府君所指,滎阳虽有些动盪,可黔首也算是安居乐业,这狂事从何说起啊?”樊千秋伴装疑惑惊慌地说道。
“好好好,你与本官装傻?那本官今日便要將所有事情都问个明明白白,若你说不出所以然,在劫难逃!”庄青翟冷哼道。
“下官虽然出身有些卑微,但『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未做过违背道义之事。”樊千秋正色道。
“没想到啊,你这卖棺材出身的公士市籍,还读过《孟子》?”庄青翟背手冷笑,挪输嘲讽之意溢於言表。
“略懂而已,汉律只说了市籍不能穿丝绸,不能骑马,可从未说过市籍不能读书吧?
”樊千秋笑著顶回去。
“读过书的市籍果然不同,如此牙尖嘴利,本官倒也想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庄青翟说完之后,转身来到了门檐之外。
在前院的正堂当中,站著他从郡守府带来的一般亲信,足足有一二十人,一个个挺胸叠肚,排得整整齐齐,等待上官下令。
至於那两屯郡国兵也已各就各位,关防在了几处侧门和迴廊,將县寺的进出要道都控住了,不管是何人想进出都不可能了。
樊千秋看著眼前的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不久之前,他也是这般带人直接衝进五穀社的,没想到他自己今日也成鱼肉了。
滎阳城有几百郡国兵和数千巡城卒,若调来把守县寺,庄青翟的四百郡国兵其实难有作为。
樊千秋今日之所以未在县寺布置兵卒把守,不是大意,而是因为就算布置了兵力也没有用。
毕竟,庄青翟可是正儿八经的河南郡郡守,自然可按制统领滎阳县所有的郡国兵和巡城卒。
樊千秋在县寺布下重兵不仅不能拦住对方,反而还会给对方留下口实,说他“聚眾谋逆”。
当然,樊千秋明面上没有应对之策,但暗中早已经布置好了援兵后手。
樊千秋飞快地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的谋划,確定並无紕漏之后,便也气定神閒地走到了个门檐之下,站在了庄青翟的身后。
庄青翟斜著眼晴看了一眼樊千秋,心中冷笑几声,便飞快地发布命令。
“门下缉盗王九!你立刻带几人去县尉寺,暂代滎阳县尉之职,关防好城中各处!”庄青翟將一道手令交给了此亲信道。
“诺!”身长將近九尺的王九行了一个礼,便大摇大摆地带著一什骑士赶往县尉寺,
此举是要先控住荣阳城所有郡国兵。
“督邮夏侯不疑!你立刻將滎阳寺所有属官召来院中,本官今日要训诫滎阳属官!”庄青翟一脸威严地递出第二道手令。
“诺!”满面络腮鬍的夏侯不疑领命之后,立刻带人去敲县寺各处厢房小阁的门,黑著一张脸呵斥眾属官聚集到前院来。
督邮属於郡府中的“右曹”,他的地位在郡尉、郡丞和主簿之下,並在诸曹之上,职责则是监督眾属官,惩治不法官吏。
在他的催促呵斥之下,龚遂这些个滎阳属官从各自的厢房小阁中走了出来,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前院中,神色倒是坦然,
在院中那些身形高大的强弩甲士的威严怒视之下,滎阳县的属官看起来倒真像是俘虏了。
待所有人都来齐之后,庄青翟授了授须,颇得意地看了身侧的樊千秋一眼,似乎在威胁,又像是在炫耀。
“樊千秋,你也站到下面去!”庄青翟不冷不热道。
“诺!”樊千秋应了一声之后,便缓缓地走下台阶,转身站在了自己这些亲信的面前,与庄青翟对视著。
“本官是何人,想必不用多说,尔等有人见过本官,但有人也未见过本官,不管见过或是未见过,尔等都是本官的座下!”
“这两个月来,滎阳县动盪不安,屡生事端,单是这有品有秩的属官吏员,便死了五六人,简直是骇人听闻,闻所未闻!”
“一个多月前,滎阳令贸然撤换所有的属官,以至於贼盗丛生,这是数年未有之大乱,不知死者几何,当真是民不聊生!”
“这盗贼丛生,又导致粮商罢市,粮道都险些断绝,今年明明是一个丰年,竟然闹了粮荒,那更是亘古未有,触目惊心!”
庄青翟一句高过一句,歷数著樊千秋到任滎阳之后,犯下的种种“苛政”和“罪行”,看他的那副模样,当真是痛心疾首。
但是实际上,他却是在胡搅蛮缠,顛倒黑白地將所有责任不分缘由地安在樊千秋身上,显然是藉机生事,想要置人於死地。
樊千秋早已经料到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对方滔滔不绝地训话,不禁就心生佩服之情,论胡搅蛮缠,庄青翟是各中高手啊。
自己能学、该学的本领,还很多啊。
庄青翟说了一大通之后,顿了片刻,他了樊千秋一眼,便准备要出刀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