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须啊,县官当然不好杀你,但既然让本官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便是不想让你到他的面前————”樊千秋从马上下来了。
“你、你这狗贼!”陈须恶狠狠地骂出这句话,接著便张牙舞爪地伸手想去够樊千秋,最终却动弹不得,只加剧自己的痛。
“—”樊千秋后退了小班步,便又朝王温舒点了点头,后者扭了一下剑,血从陈须的口中喷涌而出,险些溅到了樊千秋。
“刘—.平——你狠啊咕咕咕咕—”陈须的眼晴瞪大得突出了眼眶,扯著脖子喊出了这么一句话,接著便跪倒在地。
“刘平?”樊千秋听到这个名字心中顿时一惊,他连忙走到陈须面前问道,“此事与刘平有什么关係,为何你要提起他?”
“呵呵——原来你连此事都不知啊,刘平是县官微服的化名啊,你果然只是—”陈须嘲讽的表情凝固了,双眼渐渐失神。
最终,陈须直挺挺地往前扑倒下去,樊千秋连退了好几步,这几步退得慌乱,险些就撞到了身后的坐骑,表情也由惊到惧。
他当然不是被陈须死前那狞的表情给嚇到的,而是被他最后那句话惊到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与他有数面之缘並且以兄弟相称的刘平竟是大汉皇帝刘彻!
之前发生过的许多事情立刻飞快地在他的脑海中串联起来,最终,他们全都指向了这看似出乎意料,实则合情合理的答案!
直到此刻,樊千秋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竟还费尽心思派人打听刘平是何人:这唯一的答案其实早就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了!
刘彻只信任他自己!那又怎么可能出现一个可以时时说服刘彻的“刘平”呢?
紧隨惊讶的便是后怕,樊千秋立刻在脑海中回忆自己与刘平交往的种种细节,回忆自已是否流露过“不臣”“不敬”之心。
还好,有赖泰一神庇护,樊千秋虽然有“君前失仪”的嫌疑,但是还不至於留下把柄!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可不代表以后没有。
若没有陈须临死前的这一怒,樊千秋说不定真会把“刘平”当做一个可以结交的好友。
说不定到了紧要关头,他便会做出“请陛下与我一同欺君”的荒唐事情来。
好在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了,而且樊千秋还可利用这一发现,反过来给刘彻“演戏”。
单是这么说来,被自己杀死的陈须倒还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了。
“使君,下官下手轻了,让使君受惊了!”王温舒的请罪打断了樊千秋这片刻的思索,前者只以为是樊千秋受到了惊嚇。
“无事,这不怪你,是本官被这血晃眼了。”樊千秋轻咳两声,將自己心中的震惊掩盖过去。
“那—”王温舒指了指地上陈须的尸体。
“犯官陈须胆大包天,铁证面前拒不伏法,妄图袭杀滎阳令樊千秋,滎阳尉出手將其诛杀!”樊千秋编爰书已很流利了。
“诺!”王温舒说道。
“动手吧。”樊千秋说完之后,抬起左手。
“..—”王温舒没有半点犹豫,举剑朝樊千秋的手臂內侧直刺过去,精准地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血流立刻如注。
“將人叫过来,人头割下装好,告诉这些骑士,陈须的死讯,绝对不可外漏,否则杀无赦。”樊千秋忍看痛平静地说道。
“诺!”王温舒答完,便朝著几十步之外的那什骑士们呼喊了起来,后者立刻纵马赶过来。
在阵阵马蹄声中,敖仓城的动静越来越小,今夜之事,大局已定了。
翌日,主簿龚遂便带著大批书佐算吏开入了敖仓城,一面审讯捉到的人犯,一面清查文书。
也许陈须和陈自负无人敢直接查敖仓的帐,而樊千秋又是雷霆手段,所以敖仓那“千疮百孔”的帐目完整保留了下来。
甚至,还有一份“黑帐”,上面清楚地记录著哪些官员在敖仓吃过“粮”。
在这些帐目和物证的面前,活下来的那些敖仓属官们无一人狡辩,一个个爭先恐后地招供。
龚遂仅仅用了两日的时间,便將敖仓这三年来的亏空算出了一个七七八八。
十月二十二辰时,县寺正堂中,火烧得正旺,一晚未眠的龚遂走了进来,將案情爱书和重要口供呈送到了樊干秋的案前。
“嗯?都查清了?”樊千秋抬起包扎好的手,拿起了最上面的爱书。
“敖仓帐目太多了,这几日只粗略查出了近三年的亏空,若想全部查清,非滎阳县寺能为之。”龚遂的表情有一些为难。
“依你所见,如何是好?”樊千秋思索片刻问道。
“应当上奏县官,让他从大司农寺选派能吏查办,若是单凭滎阳的属官,恐怕一两年也查不清楚啊。”龚遂说得极诚恳。
此事自然也在樊千秋的预料之中,其实,他也只想著把事情挑大,至於之后如何收尾,那是刘彻这个皇帝要操心的事情。
“你先与我说说,这三年之中,陈须在敖仓城贪出了多大的亏空。”樊千秋默默问道。
“只有一个概数,共有四百万斛粮的亏空,其中三百万斛是两年內贪的,折合两亿半两钱,而且——”龚遂欲言又止道。
“直说无妨。”樊千秋听到这个数目,仍很惊愣,平均下来一年便是七千万钱,刘彻若是知道了,不知会震怒到什么样。
“而且,下官查了前三任仓官的来歷,如无意外,都是馆陶公主和堂邑侯亲信。”龚遂沉声说道。
“三任仓官在职起码十五年,最少也贪去了十亿半两钱啊,真乃大汉头號硕鼠!”樊千秋切齿道。
“使君,下官还有一言想进,请使君一听。”龚遂行礼道。
“直说无妨。”樊千秋摆了摆手,他已猜到龚遂要说何事。
“使君不该杀陈须!”龚遂直言,他昨晚只知要攻破敖仓,却从未想过自家使君会一剑杀了陈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