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和兵都要到了,樊千秋便也不再留东门望等人了,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將眾人“
请”出了县寺。
待面色不悦的东门望等人离去后,县寺眾属官也被樊千秋遣去各行其是,唯有王温舒和龚遂被留在堂中,等待樊千秋下令。
“龚遂啊,本官今日这『色厉內茬”的模样演得如何,像不像一个走投无路且冥顽不灵之徒呢?”樊千秋看著院中笑问道。
“像极了,既遇到了麻烦,却又不愿服输,拼著最后的本钱,想要翻盘,与那些赌徒极其相似。”龚遂亦笑著摇头晃脑道。
“那你说,本官能不能骗过东门望和闞悦这些精明人,让他们乖乖出兵,然后响呵—”樊千秋並未说完,只是乾笑。
“使君刚才把话说得极狠,尤其砸那陶豆时的张狂样,定能使他们胆战,出兵剿匪之事,能成。”龚遂讚嘆之言溢於言表。
“呵呵呵,如此说起来,本官倒是有做百戏乐工之资,”樊千秋摇头笑道,“王温舒,你要准备好,准备接任滎阳县尉。”
“诺!下官绝无二话。”王温舒连忙答道。
当樊千秋三人半正半谐地议论后续布置时,东门望和闞悦的马车也在东城郭残破的官道上一前一后地飞驰,发出阵阵杂音。
他们从县寺正门离开之后,没有往西面的北城郭驶去,而是避开了眾人视线,从滎阳东门驶出去,来到了荒无人烟的东郭。
和北城郭不同,东城郭虽然同为外城,但是却荒凉了许多。因为按照大汉的寻常习俗,东城郭是专门理藏亡者的坟地坟山。
其中虽然分布著几个不小的村子聚落,但人口密度小很多,当真是哭魂野鬼比活人足若是站在东门城楼上向东望,总能在一望无边的平原和低矮丘陵中看到层叠的小土坡,那便是数百年间埋葬在此地的黔首。
除了寒食节前后此地会热闹,其余多数时候,此地总是人跡罕至,鲜有黔首客商停留。
所以,才有“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香香即长暮”的诗句在民间四处流传。
东门望和闞悦的两辆马车在官道上行了一刻钟,直到身后的滎阳城只剩一个城楼之后,才並排停入了一处低矮的山坳里。
整座山坳光禿禿的,只有一些枯黄的野草在风中飘摇。山坳中央还有三棵已掉光树叶的枣树,树上是三个残破的老鹅窝。
隨著这两辆华美的车子驶入,树上的老被惊起,狼狐地飞到空中,悽惨地鸣叫著,
却文掌这“入侵者”没有任何办法。
两辆车子停下后,驭手和僕人便熟练地下了车,远远地离开了,分散在四周丘陵上,
向远处警惕地眺望,专为主家望风。
片刻后,两辆车的车帘同时掀开了,东门望和闕悦那带著黑气的脸,从狭小的车窗中探出来,他们张望一番,才入正题。
“东门公,樊千秋今日骤然发难,到底是为何?”闕悦很不解地道。
“公怎么看?”东门望反问道。
“这樊千秋要么是走投无路了,要么便是疯了。”悦想起了樊千秋对自己扔出的那个陶豆,怨气直衝脑门,忿忿地说道。
“老朽也是这么想的,他今日若真能拉下脸来求我等,那倒可能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哪知竟只是勒索我等?”东门望道。
“东门公你高看他了,此子一年前只是个公士,还是一个坐贾贱籍,也不知如何当上了社令,还傍上了天子。”闕悦妒道。
“嗯,这两日他想出的应对之策,恐怕都是那般属官替他想出来的,但定然已是后继无力了,所以今日才急。”东门望道。
“本官已经找之前的仓官问过了,县仓中的粮食不过只有七十万斛,加上今日索到的十万斛,也只有八十万斛—”
“按照粮市如今的出粮速度,至多能卖二十日,之后便会谷尽粮绝,到时候滎阳仍然会大乱,但为了保险起见——”
“东门公还要时时督促粮商,尤其是那陶然之,让他们万万不可卖粮给樊千秋,否则陈使君大计可能会功亏一簧!”
悦其实並不是个酒囊饭袋,如今做出这推论,一是被愤怒遮蔽了双眼,二是本就小樊干秋,三是看不清这天下的大势。
总之,闕悦此刻犯了“知己不知彼”的大忌,所以才会在敌弱我强的情况之下,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东门望虽然比闞悦老谋深算,但立场和动机与后者相差无几,所以听完对方的这番话,亦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表示认可。
“闕使君且宽心,老朽知道此事轻重,今日便会给行商传信,让他们再多撑上半个月,绝不卖粮。”东门望有儿分自得道。
“那滎阳粮市便要闹一个半月的粮荒,如此一来,这樊县令便还缺一百万多斛粮,无论如何也撑不过去!”闕悦阴鷺说道。
“等到县仓耗尽,老朽再派人闹一闹,庄府君便可依计弹劾,公主和堂邑侯再一串联,樊县令便—呵呵。”东门望乾笑。
“如此甚好!”悦激动得猛地击掌。
“若是城乱,使君还要儘量虚与委蛇,弹压好魔下的郡国兵,莫要平乱。”东门望说道。
“本官自然省得,陈使君早交代过了,”闕悦连忙点头,绿豆般的眼晴一转,计上心来,諂媚问道,“本官有一事相求。”
“使君直说无妨。”东门望平静说道。
“若樊千秋被罢了官,或丟了命,东门公觉得何人接替滎阳令一职,最为妥当呢?”闕悦奏前两步,有些贪婪討好地问道。
“使君是本县的县尉,若滎阳令一职出现了空缺,老朽以为使君可暂代其职,若得丞相府首肯,便可转正。”东门望笑道。
“届时,还请东门公替本官好好疏通,多向陈使君进几句美言。”闕悦当然知道东门望这老朽在陈等人面前分量非常重。
“闕公宽心,你我一见如故,老朽愿尽绵薄之力。”东门望口头虽然这么说,却將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神情流出几分倔傲。
这老朽,似乎正在等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