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中后,过来寒暄的属官更多了,还有不少人是特意从阁中迎出来的,热情中带著些许諂媚。
樊千秋明白和光同尘的道理,所以也团团回礼,左一个“大兄客气了”,右一个“患弟惶恐了”。
於是,这长安县寺的前院里,一片和气,仿佛发生了非常喜庆的大事,甚至比过年都还热闹几分。
樊千秋耽误了整整一刻钟,终於与所有属官寒暄过一遍,这才匆匆地走进了长安县寺的正堂之中。
正堂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樊千秋认识:坐在上首位的长安令义纵,坐在堂下左侧榻上的蒋平安。
至於堂下右侧榻上的那个人,樊千秋不曾见过,想来此人是专程来下发皇帝制书的那位尚书了吧?
樊千秋並脚向堂中的三个人行礼问安,儘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干练一些。
“樊千秋,你今年在考课中得了最等,而后廷尉张使君又察你为廉吏,倒算得上是一个干练的官吏。”
“你既然是干吏,便应该肩负更多的职责,为县官尽忠,为大汉尽忠,为天下的黔首多做一些事情。”
义纵一边说一边点头表示认可,此时此刻他的神色倒是坦然和善了许多,不像考课那日淡漠阴沉了。
看来,刘彻今日没有打算再演一出“施捨君恩”的大戏。
“使君此番提点抵得千金万钱,下吏定然谨记於心,不管走到何处去,都绝不敢忘怀。”樊千秋道。
“听你所言,你是已经知道此刻为何叫你回县寺了?”义纵竟非常和善地笑了笑,似有打趣的意思。
“使君,我虽然为官时间尚短,可官场成制是懂的。”樊千秋亦故作轻鬆地笑答。
“嗯,这位是少府尚书司马谈,还是由他与你说吧。”义纵伸手请了一下司马谈。
樊千秋听到这名字,立刻一惊,没想到来给自己传递制书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太史公司马谈啊!
司马谈还有一个更有名的儿子,那便接替太史公之位的司马迁一一为李陵仗义执言被宫刑的司马迁!
司马谈一生中最重要的官职自然是太史令,职责与尚书很相近,先任尚书后任太史令倒也符合成制。
“下吏樊千秋,问司马使君安。”樊千秋向其问安道。
樊千秋这声问安用了十分诚意,若没有司马谈父子的《史记》,他也不能在大汉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看著面相和善、身形瘦削的司马谈,樊千秋心中生出一个念头,那便是要帮司马迁躲过刘彻那一刀!
“樊千秋,这是县官任命你的制书,这是丞相府东曹开的遣书,你自己看吧。”司马谈指著案上道。
皇帝任命不同品秩官员的文书不同。
策书可用於任免三公九卿和册封列侯,制书则可用於任免六百石官员。当然,这两种文书在其他场合也会用到。
任命一个官员,除了策书或制书之外,还有用来先行通传地方的碟书,以及发给官员赴任证明身份的遣书除书。
这几种文书加起来,就构成了官员任命和赴任的主要证明文书。
樊千秋有一些激动,他又向著司马谈行了一个礼,然后才走到了案前,郑重其事地拿起来摆在案上的两份文书。
“长安县寺二百石游徽公乘樊千秋,劳三岁五日,能书、会计、治民颇知律令,文武,四年奏课得最,当平迁。”
“又,廷尉张汤察举其为廉吏,故增秩为六百石,擢为河南郡滎阳令,见书之日,即刻赴任,九月十五日为限。”
这份策书字数不多,却將所有信息写得清清楚楚。
涵盖了樊千秋的身份官职、才能技能、课考结果、察举途径、拔擢新职和赴任期限等等。
樊千秋飞快地扫了一眼,便找到了其中最重要的信息:擢为河南郡滎阳令,增秩六百石。
对於六百石的品秩樊千秋非常满意了,但他没想到官职並非阳陵令,而是河南郡滎阳令!
樊千秋在心中苦笑几声,看来自己那日在詔狱里对刘彻说的那些话,都等於是白说了啊。
自己只想当阳陵令,怎么就擢为滎阳令了?但皇帝已靛了,他只能默念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樊千秋,你可看清楚了?”司马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