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劫爭与厚薄
攻守之势不断更易。
木棋盘之上,黑白纵横,如用墨水描募的浮世古绘,绚烂綺丽,令人目眩神迷。
“已经完全跟不上两边的思路了—黑棋和白棋落子的深意,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只能感受到两股滔天的杀势在棋盘上爭锋。”
“如森下老师所言,黑白棋的身份不断在变化,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猎人与猎物,双方撕咬爭杀,同时是猎人与猎物!”
不停地有开易拉罐与饮料瓶的声音,崢嶸的棋局使得所有人都口舌乾燥,汗下如雨。
“惊世的杀局!”
森下辽太面色凝重地望著屏幕,捻子復盘的手止不住轻颤,
“从二十手起杀至百手,狼烟四起,满盘乱战,无一刻喘息停歇。这样的棋,我解说了二十多年,闻所未闻。”
噠。
清越的落子声再度响起。
白子落盘。
十八·10。
挡。
“白棋在逼迫黑棋做活。”铃木健一擦去额角的汗,沉声开口,“此前,黑棋面对白棋的尖出的攻击手段,於二路尖反击,扩大眼位確保自身安定的同时,威胁自棋大龙安全。
白棋也丝毫不愿示弱,十二之十五飞下进攻黑棋下方巨龙,並搭建自身眼位。
黑棋应住后,白棋又立即回到上方挡下,要挟黑棋。双方猛烈互攻,没有一方退让。”
“当然没有人会退让。”森下辽太颇感意外地看了眼铃木健一,然后说:“这局棋进行至此,
已远不止是算力之爭,更是气势之爭,退让的一方,失掉气势,很可能比算不清局面更加糟糕。”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黑白双方现今都如离弦的箭,没有后退的选择,只有前进,前进拼杀到最后一刻。”
仿佛是在印证森下辽太的话。
幽暗的棋子天落,声似金铁。
十六·12。
贴。
“没有补活,而是贴起。”
“应该说黑棋在补活前,要將自己的权利尽数履行,並对白棋先前的无礼施以最强硬的回敬。”森下辽太“啪”地一声落下棋子。
那是黑白又交替行了两步后,黑棋再次落下的,凛然杀棋。
十二·11。
长。
“这是—”
“此前一石三鸟之手中的其中一鸟。”铃木健一深吐出一口寒气,“白龙的眼位在这一手后,
尽数被破!”
“但黑棋在此破眼,白棋於十六之十三粘住,黑棋下方不是死了?”有人挠了挠头。
“?好像確实是这样啊。难道是棋局太紧张,黑棋算漏或是看错了?”
“虽然以清彦九段的实力看漏这么简单的死活不太可能,但是一一”
话音未落,屏幕之上白子落盘。
十四·12。
退。
看到这一手,眾人又是一愣。
“白棋也没看见?”
森下辽太心中亦是一惊,但他惊的是白棋的落子,或者说计算速度。
“居然这么快?!这么快就算清了局部对杀的结果?”
压下心中惊,森下辽太捻子落子,开始向一眾棋手讲解。
此时,棋桌前。
“黑棋快一气。”顾明烛望著棋盘,脑海之中掠过白龙横死的画面,“尖、贴、长,明明是黑棋优势的局面,但他寸步不让,以最强的手段夺去了白龙的眼位,要將白棋逼至绝境,甚至死地。”
“不退让的围棋.”
顾明烛从棋筒中捻出棋子,目光愈发沉凝。
“毫无疑问是恐怖的压力。但,是否也会是机会?”
噠。
十五·7。
尖!
白龙继续北上,势要杀穿漆黑的长夜!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白棋这一手的锋芒,刺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除却一人。
本因坊清彦面如平湖,目光深幽,半响后,黑棋落盘。
噠。
十四·5。
尖!
针尖对上麦芒。
凛冽的杀意,浩荡的杀势於这一刻,在棋盘之上凝成实质。
有些喧杂的会场在一瞬之间安静了下来,万籟俱寂。
天地间,唯余下剑鸣与龙吟。
噠!噠!噠!
森森剑鸣,阵阵龙吟。
棋局如火如茶。
舞台下,喝空的饮料瓶与易拉罐堆成了小山。
“白棋先靠后扳是绝佳的次序,如此一来,黑棋於此处粘回,白棋爬,大龙便得到了安定。”森下辽太长吁出一口气,落子於盘。
这盘棋,黑白双方廝杀至一百二十余手,局面终於缓和了下来。
现在,只要白棋补活大龙,棋局便將进入官子的收束。
“虽然如此进入官子阶段,是黑棋优势的局面,但通过缠杀黑棋治孤成功两条大龙,白棋在这局棋中的发挥已然值得骄傲。”森下辽太看向棋桌侧的少年,目光闪烁。
这时,硕大的屏幕上出现了顾明烛的手。
下一刻,雪白的棋子落盘。
十五·3。
立。
看到这步棋,森下辽太的面色陡然一变。
“立下一一!”
“不顾自身大龙的安危,白棋要强攻角上的黑棋!”
转过身,森下辽太欲摆下棋子之时,看到了同样感到惊的一眾业余棋手。
有人面色呆滯,哑著喉咙道:“是我看错了吗?白棋没有做活,立了一手?”
“简直是,是—”有人急的抓耳挠腮,涨红了脸,但想不出一词来形容白棋这堪称石破天惊的一步。
“白棋怎么敢下这一手?怎么敢啊?!自六十五手,白龙被黑棋碰断的那一刻,白棋的目標不就是治理两条大龙吗,左边大龙籍由缠攻断下的三子先行安定。
右边的大龙则是通过一系列手段,腾挪,纠缠,甚至是攻杀黑棋,如今好不容易要活棋了,怎么!”
“没错,先前黑棋飞出进攻,白棋不补活自身,而是选择大飞杀入黑棋阵势,是因为黑棋模样恐怖,一旦成空,白棋纵使活棋也无回天之力,但现在白棋已然破掉了黑棋足够的潜力,完全可以考虑活棋啊!”
眾人围著棋盘,无法压抑自己的声音,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森下辽太完全理解这些棋手的心情,但有一点这些业余棋手说的不对。
“如果想贏,就地活棋是不能考虑的选择。”
雾时间变得有些喧闹的会场並没有影响到正在对局的二人。
顾明烛抬眸,看向对面的本因坊清彦,他知道这位的传奇的棋手一定能读懂白棋的这一手立下“面对这步立下,不退让的围棋,会下在哪里?”
本因坊清彦似有所察,抬头,渊般深邃的目光对上了少年凝重而明亮的瞳眸。
这一刻,两人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相似的决意与杀气。
“立下,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一手。”本因坊清彦收回视线,望向棋盘,“因为白棋自始至终,想的都是如何去贏,少输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咔噠。
棋子轻碰棋筒,本因坊清彦缓缓捻出棋子。
噠!
似刀剑一般,黑棋近乎竖直地劈落。
十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