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不见,皇帝的行事风格似乎有了变化,竟让他一时有些摸不著头脑。
“当初先生夺情乃朕一意孤行,何故怪先生?当时士林、朝野皆有议论,肆意中伤先生。”
“现在想来该是舆论之声让先生心有余悸,不行,岂可让士林之声胁迫朝廷?”
朱翊钧自说自话,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张居正听,而话题也逐渐转移到了舆论上来。
“陛下万万不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堵不如疏。”
张居正连忙制止,这些年他没少干压制言论的事情,为此甚至强行关闭了不少学院。
再加上夺情的事情,他都快被朝野、士林喷烂了。
若是再让皇帝禁绝言论,让大家连发泄的机会都没有,那舆论只会更加汹涌。
到时候群情激愤,人们可不会管这是不是皇帝的提议,只会把矛头都指向他。
想到这里,张居正不禁有些后怕,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
“出师表有言: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諫之路也。”
“世宗、先帝皆开言路以正视听,陛下万不可阻塞言路。”
“先生误会,我非阻塞言论,而是降温舆论。”朱翊钧嘴角微微扬起,要把话题引向自己擅长的领域。
前世的经歷让他很清楚一个真理。
只要別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么別人就不知道你说错了什么。
猎物要上鉤了。
“何为降温舆论?”张居正无奈问道。
“我观这些年士林多热议朝政,士子关心国事乃是好事,但这些年却借著举办诗会、討论文学等名义,借诗词指桑骂槐、阴阳怪气。”
“又攻击朝廷重臣、罗织罪名、广为宣传,若所议之事为真倒还好,却有不少道听途说,牵强附会之语,以至於最后查出为诬陷,然罪名却广为人知,清誉不在。”
“此非长久之道,故而需颁布法令加以限制,控制舆论范围。”
朱翊钧神情肃然,他太懂大明朝当下的舆论环境是什么样子了,张居正在的时候还能稍微好点。
他是真敢关书院,惩处学子。
自张居正病逝之后,几任首辅的连续下台,皆与这舆论风波脱不了干係。
“那依陛下之意?”张居正试探道。
“我听闻江南士林尤为浮夸,不仅写文攻击,还组织团体手抄文章,张贴大街小巷。”
朱翊钧问道。
“確有此事。”张居正点头嘆息,这些年江南士林在舆论战上的手段確实浮夸至极,让人头疼不已。
“如此舆论暴力岂能是良善之人所为?此种手段岂能是君子所为?若心志薄弱之人被如此攻击,意图自杀,闹出人命又是何人之过?何人偿命?”
“故而需先生草擬旨意,申斥此类丑態,禁止民间办报传播舆论。”
朱翊钧义正言辞,舆论暴力闹出人命在后世都是一个麻烦事。
他紧紧看著沉思的张居正,心跳微微加速,大字报、手抄报,这会儿大明已经有人在搞了。
这些都是他办报以后的生態对手。
得儘快消灭,这样才能儘快掌控舆论。
“办报?”张居正略感诧异,不明白为什么皇帝提到了办报,不是在说舆论暴力吗?
不过皇帝所言舆论致人轻生之事的確值得重视。
人命关天,不可不察。
“是矣,要禁此类行为,必须禁报,不然难免有人打著手抄报的幌子恶意传播此类文章。”
朱翊钧摇头,直接指出问题所在。
“陛下所言不无道理。”张居正思虑一番,发现的確如皇帝所言。
手抄报之类的他也见过,江南士子多与各地官员交好,因此可以进出官衙抄录一些朝廷政令,还有朝廷发行的邸报。
因而还有人特意裁剪相关內容整合到一起。
这种合订本传播起来对某些人、甚至对朝廷的攻击都是格外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