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手,在偷偷拉扯、繫紧那块简陋的裹胸布时,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承载著难以言喻的重量。
“瞧那小哑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呢。”
一阵刺耳的嬉笑声划破夜的寧静,几个衣衫襤褸的乞丐围拢而来,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戏謔与轻蔑,对著她摆出各种不堪入目的姿態,仿佛要將她最后的尊严也一併践踏。
记忆的闸门轰然开启,王浅浅的心海翻腾起往昔的噩梦——那个幼小的自己,被无情地按倒在满是灰尘的香灰堆里,周遭是那些人贪婪而粗鲁的手,撕扯著永远不合身、大出两號的旧衣裳:“来来来,让哥哥瞧瞧,你是不是个藏著掖著的小丫头——”
愤怒与屈辱的火焰,在她心中悄然酝酿,终在这一刻,化作一团炽烈无匹的赤金灵火,轰然爆发,將那些试图逼近的乞丐瞬间吞噬於一片璀璨的火光之中。
王浅浅紧紧拥抱著那个十岁时的自己,却愕然发现,怀中小女孩的双眸失去了应有的神采,空洞而迷离。
来自未来的灵魂之火,不经意间,也灼痛了那纯真过往的灵魂。
“姐姐的铃鐺……和我梦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小女孩伸出指尖,那指尖已因某种不幸而溃烂,轻轻触碰著王浅浅脚踝上悬掛的银铃,豁牙间隱约透出丝丝血跡,显得既脆弱又诡异。
“可是,梦里……还有个拿著剑的大哥哥呢……”
话音未落,王浅浅体內的灵力之火猛然失控,如同脱韁野马,將庙宇中的神像瞬间熔化为一滩流淌的赤金,炽热而刺眼。
就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此刻的声音里竟夹杂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太过震撼——她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份纯真与无助,让她心中涌动著难以名状的情感。
“別怕,姐姐会带你逃离这里。”
她颤抖著手,试图拂去女孩脸颊上沾染的煤灰,却被那双冰凉的小手轻轻按住。
“不行的,姐姐。”
小女孩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指向自己心口处,那里隱约可见一个赤红的烙印。
“疤脸哥给我餵了蛊虫,只要我离开石龙城,就会没命的。”
话音刚落,小女孩的脸上却突然绽放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不过,昨天我在城隍庙里捡到了这个——”
她摊开沾满血污的小手,掌心中,半枚残缺的玉扣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著奇异的光芒。
王浅浅驀地沉静下来,思绪飘回那个被赵燁英勇相救的瞬间,那时,她曾將自己最为珍视之物赠予了他。此刻,当这物件再度映入眼帘,她竟感到一丝陌生。
岁月流转,它已许久未曾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一席之地,然而,正是这份久违,让它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承载著她最真挚的情感。
不经意间,王浅浅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衣襟前那枚悬掛的饰物上——那也是半枚玉扣,只是经过匠人的精心雕琢,愈发显得玲瓏剔透,光彩夺目。
晨光如薄纱,悄悄渗透进这座破败的古庙,与王浅浅心中的波澜交织在一起,唤醒了往昔的记忆。
姐姐,倘若你有幸遇见那位持剑而行的大哥哥……“
小女孩的脸庞,沾满了尘土却依旧掩不住那份纯真的羞涩,瞬间染上了緋红。
“能不能,请你將这个转交给他?“
说著,她將一方由粗麻布细心包裹的物件轻轻塞入姐姐掌心。那包裹里,藏著几页泛黄的书籍残片,页面之上,炭笔勾勒的剑客形象跃然纸上,每一笔都透露著稚嫩却真挚的情感。
这段记忆,对她而言仿佛来自遥远的梦境,却在此刻,如同被微风拂过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她恍若穿越了时光,再次触碰到赵燁曾在她们心灵深处种下的那份微妙缘分与模糊影像。
有的剑客,在云端悠然舞剑,剑光如织,如梦似幻;有的,则悠然坐在溪边,火光映照下,烤鱼香气四溢,温馨而寧静。直至最后一页,那空白的角落,以稚嫩而坚定的笔触,歪歪扭扭地写著几个字:“愿与珍视之人,共赏山顶萤火之光。”
这一刻,文字间流淌的不仅是小女孩简单而纯粹的愿望,更是对那段不可磨灭记忆的温柔迴响。
那年,赵燁於尸横遍野中將她温柔拾起,她紧握在胸前的,非是乾瘪的馒头,而是满载痴念的纸张,仿佛能承载起世间所有不切实际的梦想。
“我定不负所托。”她轻声呢喃,將一枚温润的玉扣轻轻扣回女孩纤细的颈间,眼神中满是坚定,“还要代你转达,有个小姑娘,用十年的光阴,静静守候著一个人的归期。”
转身离开那座风雨飘摇的破庙前,王浅浅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记忆深处——那是十岁的自己,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承载著无尽幻想的残破纸页,藏匿於斑驳墙缝之中,仿佛是在封存一段未了的情缘。
岁月流转,炭笔勾勒的剑影虽已斑驳,却穿越时空的枷锁,预示著一个清晨,当阳光穿透薄雾,照亮她鼓起勇气告白时微微颤抖的指尖,那一刻,所有的等待与梦想都將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次日,晨曦初破,天边泛起一抹柔和的灰蓝。王浅浅静静地佇立於破败庙宇之外,目光温柔却沉重地落在庙內那小小身躯上。
那孩子,不过十岁模样,静静地躺在杂乱的稻草堆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浸在一个悠长而甜美的梦境里,未曾醒来。
泪痕斑驳的小脸上,还掛著几滴未乾的晶莹,手中紧握的半枚玉扣,在微弱的光线下泛著温润的光泽,那是她最后的牵掛,也是她嘴角那抹不易察觉微笑的源头。
王浅浅指尖跳跃著微弱的灵火,那是她穿越时空的力量,也是她心中矛盾的火焰。
她犹豫著,不敢轻易靠近,生怕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会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平静,更怕触碰到那个她竭力想要改变的残酷真相。
一个念头如寒冰般悄然在她心头凝结——她渐渐明白,每当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扭转过往的命运之轮,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的生命,便如同风中残烛,熄灭得愈发迅速。
每一次时空的穿梭与干预,似乎都在无形中加速了那段过往的消逝,让那份她渴望守护的纯真笑容,更加遥不可及。
王浅浅的心,被这份沉重的认知紧紧束缚,她深知,在这条逆天改命的路上,每一步都需走得小心翼翼,因为每一次抉择,都可能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著十岁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小女孩的脖颈上,那道赤金色的烙印依旧清晰可见,那是疤脸给她种下的蛊虫印记。
王浅浅记得,当年赵燁救她时,似乎还没有这种印记。
或许是买下自己的时候,那人还没给自己种下蛊虫吧。
而自己前来的时间,却已经晚了很久,很久……
“为什么……”
王浅浅的声音颤抖著,灵火在她周身不安地跳动。
“为什么我越是想要救你,你就死得越快?”
她驀地忆起昨夜,以灵火不慎灼伤了那些无辜的乞丐,本意是想守护往昔脆弱的自己。
却不料,那些乞丐的不幸离世,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引发了连锁反应,带来了更为棘手的困境。
疤脸领著更多的恶徒,將破庙团团围住,十岁的自己仿佛被命运之手按在了绝境之中,无处寻觅一丝生机。最终,在一片纷乱之中,她被粗暴地推搡倒地,从此陷入了永恆的沉睡,再未醒来。
王浅浅的泪水悄然滑落,宛如断线的珍珠,轻轻滴落在小女孩已经失去温度的手背上。
此刻,她终於彻悟,过往的命运轨跡並非人力所能轻易改写。或许,正是赵燁的出现,如同一抹意外的曙光,才让她得以挣脱原本註定的死亡阴霾,重获新生。
而这一切的因果循环,都悄然隱藏在命运的织锦之中,等待著有心人的细细探寻。
王浅浅轻声呢喃,仿佛是对过往的自己诉说著难以言喻的秘密:“原来……这世间,我本就无权存活吗?”她掌心的灵火摇曳生姿,却终究敌不过內心的苍凉,缓缓熄灭了最后一丝光芒。目光落在十岁那年自己的冰冷躯体上,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將她紧紧包围。
她缓缓起身,步伐沉重,仿佛背负著千斤重担。破庙之外,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晨光偷偷溜进这破败之地,试图以它的温柔触碰王浅浅的脸庞。然而,那抹微光虽能照亮她的容顏,却难以穿透她心底那片厚重的阴霾,那里藏著无尽的哀伤与自责。
“对不起……”王浅浅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字字沉重,满载著无法释怀的悔恨与刻骨铭心的痛苦。她的眼眸空洞而迷离,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无力自救的自己,“我终究还是没能救你……甚至未曾察觉,若非赵大哥的出现,我是否早已化作尘埃,归於虚无。”
这简单的话语,承载了她对命运的无奈与自我质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榨出的苦涩汁液,让人闻之心酸。
她缓缓转身,背离了那座风雨飘摇的破庙,脚下的步伐沉重,如同跋涉於无尽的泥沼,每一步都拖拽著过往的记忆,深刻地烙印在心田。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日子,仿佛隨著她的背影,永远地遗落在了那片荒凉之地,再也无法触及,无法挽回。
当她最终踏上归途,面对青羽圣殿那片满目疮痍的废墟时,不得不强顏欢笑,將內心的波澜深藏不露。她的笑容背后,藏著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涩与挣扎,唯有夜风知晓。
直到那一刻,古铃儿勇敢地袒露了心跡,如同一束光,穿透了周遭的阴霾。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並非只有她一人,在默默承载著这份难以言说的情愫。
赵燁静静地佇立在废墟之中,四周是断壁残垣,映衬著他孤独而坚定的身影。这时,王浅浅悄然走近,以一种温柔而细腻的动作,轻轻依偎在他的身旁,仿佛是在无声地给予慰藉,又似在共同承担这份沉重的过往。
“赵大哥……”王浅浅的声音轻得像风,“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她死了。”
赵燁沉默了片刻,隨即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带著一丝沉重。
“浅浅,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我不后悔救了你们,我们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家人。”
王浅浅点了点头,泪水终於夺眶而出。
她靠在赵燁的肩膀上,感受著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过去的命运,但至少,她还有现在,还有未来。
“赵大哥……”她低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赵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王浅浅心中的伤痛需要时间来癒合,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陪她一起面对。
晨光洒在两人的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废墟间,古铃儿和公孙可静静地站在一旁,眼中也带著复杂的情感。
古铃儿也凑上前来,紧紧环抱住了赵燁的身边,虽然不发一言,但却已经得知了双方的心意。
王浅浅抬起头,看著渐渐升起的太阳,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希望。或
许,过去的自己无法得救,但至少,现在的她还可以继续前行。
“赵大哥……”
她轻声说道。“我们……一起去看山顶的萤火虫吧。”
赵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等晚上一起去吧,二姐,这次不准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