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雨声淅沥。
齐林躺在陌生的床上,看著天板,鼻腔里还氤氳著灰尘的声色味道,远处的光晕透过飘窗伸进来,諦听蜷缩在对面床铺的阴影里,呼吸很轻。
他失眠了。
说不上具体为什么,每一场失眠也都不必有確切的原因,只是那些被白日喧囂压下去的念头此刻又从骨缝里钻出来,像是硌在身下的细小砂砾。
他翻了个身,寂静中响起布料摩挲的窸窣声。
“睡不著么?哥哥?”
“认床……你怎么也没睡著?”齐林扯了扯嘴角,“刚才吃的肚子不舒服?”
“不是,只是在想事。”
这下齐林有了些兴趣,“在想什么?”
对八卦感兴趣一直都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諦听这个平时沉闷的男孩。
諦听忽然掀开被子,盘腿坐起来,头上翘起一撮呆毛。
“这里。”男孩指尖戳了戳自己太阳穴,“哥哥这里,像烧开的水壶。”
齐林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形容自己的精神状態。
“真是奇怪的形容。”齐林用指节轻叩自己额头,笑著说:“放心,你应该也多想想你自己的事。”
“我?”
“是啊,比如说……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諦听突然沉默住了,他看著窗外,“好像有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谁?
齐林本来想顺著问,但看这小屁孩的样子大概也是不记得,於是他换了个问法:
“那你当时怎么回答的?”
街道上行驶过车辆,尾灯在男孩的眼中离开又亮起。
“我想做个……对別人有用的人。”
齐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觉得像是有根细针轻轻扎了下胸口,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亦或是反驳,因为这句话中隱隱透露著某种孤独的真意。
即使是这样懵懂的男孩,也如同行於世间的大多数年轻人,大家来时呱呱坠地孑然一身,最后却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这样么……”齐林把手垫在后脑下,望著天板。
“那哥哥呢?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齐林轻轻的说,“太晚了,睡吧。”
“嗯,好。”諦听挠挠头躺了回去。
“晚安。”
“晚安。”
窗外斜雨纷飞。
街边的积水倒映著昏黄色,时针已经悄然滑过午夜。
打更人蜷缩在驾驶座上,饥寒交迫,为了防止自己睡著,他按了下屏幕,上面跳出歌单,默认的歌曲缓缓从音响里震起。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男人咬著牙按下了暂停键。
“草,再不睡我也去弄点宵夜吃了!”
他的眼睛猛然闭上,游走的感知如蛇般盘桓。
这是打更人儺面的涉世能力,可提前锁定目標,检测对方的脑波变化!除了检测对手是否睡著,便於入梦,他还经常在审讯时检查犯人的意识波动,来判定对方的证言有几分可信。
而隨著意识的逐渐深入,打更人的嘴角逐渐咧起。
“终於睡著了。”
最后他猛的甩了甩头,將座椅放下,一张玄色的儺面出现在手中。
他看著儺面耳垂的铸铁灯笼隨呼吸明灭,然后將其覆盖在脸上,隨著指尖轻叩眉心铜锣,残音如涟漪盪入雨幕。
【惊梦——启】
灰绿雾气自车窗缝隙渗出,大雨骤停,打更人瞳孔逐渐蒙上白翳,整个人如坠入深潭般瘫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