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楼下说书讲出“李通明”三字时,二楼一处临窗座前,一名眉如远山,鼻樑高而挺直,长相隨和的中年男子,侧过身开始仔细倾听。
听至精彩处,执盏的指节还在青瓷上叩出轻响。
在中年男子身侧,侍立著一名著青色衣袍的老僕……面白,无须。
每每见中年男子露笑,老僕冷硬的面容便也跟著挤出笑容。
这时,中年男人的邻桌,一个醉醺醺的商人突然起身走来,手里拿著酒盅和酒杯,想要邀饮:“这位兄台,可愿赏脸共饮……”
老僕身形如瞬移般出现在商人身前,將其挡在一丈之外,一双鹰目寒光直射。
对上眼神,商人登时如坠冰窟,立时醒酒大半,身子一抖,手中酒盅噹啷一声砸在地板上。
泼出的酒液直溅出去七八尺。
“请!”中年男人见状,含笑举起茶盏回敬。
商人却没了兴致,悻悻然离开。
老僕默默回到中年男人身前,站如石像。
在他身后,跑堂的这时从楼梯口上来,手中托盘放著要给李通明那桌送去的茶水。
许是他脚下速度太快,又不慎踩到地上那滩酒水,只听呲溜一声,他脚下一滑。
托盘上的茶壶凌空飞向中年男子后颈。
老僕明明背对跑堂的,却好似一切画面尽在眼中。
他反手翻腕,掌心气劲如涡,无形气浪竟將滚水凝成水珠,同那茶壶一同托起,悬停在半空。
“放肆!”老者振袖挥臂,转过身来,茶壶倏地砸向远处樑柱。
“乓啷!”茶壶应声碎裂,瓷片翻飞。
完了……跑堂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额头已渗出冷汗。
看眼前二人穿著便知不是寻常之人,他哪里开罪得起!
老僕迈步朝跑堂的走去,后者跪在地上发颤,不敢抬头。
从前不是没有跑堂的得罪过贵人,当下倒是相安无事,贵人还赏了银两。
可第二天,那跑堂的便不见了,神秘消失。
至於为什么,大家表面上不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天子脚下,明著来不好。
若有人报官,让那裴青天知晓,谁也得脱层皮下来。
中年男子嘴唇微动,说了什么,老僕这才躬身退回原处。
“可有伤到?”中年男子笑容温和,看向少年。
少年受宠若惊,起身时踉蹌了两下方才站稳,脸色惨白如纸。
他佝僂著腰哆嗦道:“没有没有,小的该死,是小的没长眼睛!客官您没被烫著吧?”
“无碍,下去吧。”中年男人笑容不变,视线扫过少年打著补丁的麻布裤脚时,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又说了句,“以后做事小心些。”
下辈子小心些?!完了,死定了……少年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嘴唇不停颤抖,他今夜必死无疑!
远处,朱立身好奇道:“你说那跑堂的怎么回事,人家不是说无碍了吗,他咋还跪著不起。”
坐在朱立身对面的李通明,转头看了一眼,给出猜测:“可能是太感动了。”
“嗯,应该是。”
两人点的饭菜不时上齐,將整个桌子堆的满满当当。
许是先前在路上,李通明吃下了一整个流火麦饼。
现下面对一桌饭菜,竟不觉有口腹之慾。
不过他了解朱立身的食量,想来不会浪费分毫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