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丽工厂的宿舍比沈明枝想像中要简陋许多。

单人间只有十平米左右，一张铁架床，一个掉漆的木衣柜，还有一张摇摇晃晃的书桌。窗户朝北，即使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房间里也透著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沈明枝把从百货大楼新买的被褥铺在床上，又掛上自己带来的碎窗帘，这才让房间有了些许生气。

一周过去了，沈明枝强迫自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白天跟著孙厂长熟悉厂里各个环节的运作，晚上回到宿舍，生闷气。只有让自己忙到精疲力竭，她才能暂时忘记蒋少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沈小姐，这批新包装设计您看一下。“车间主任敲门进来，递给她一份图纸。

沈明枝接过图纸，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这是她提议改进的护肤品包装，摒弃了原先土气的设计，改用简洁大方的白色瓶身配浅金色標识。

“这里弧度再圆润一些，消费者拿在手里会更舒服。“她用铅笔在图纸上做了標记，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车间主任点点头离开了。沈明枝望向窗外，夕阳將工厂的烟囱染成橘红色。她突然想起四合院里的石桌，每到这个时候，蒋国富和江卿会坐在院子里，逗著两个孩子玩，王嫂总喜欢在那时给她倒一杯水。

她猛地摇摇头，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不能想，一想心就像是塞了秤砣一样难受。

百货大楼距离工厂有两站公交车的路程。沈明枝打算买些日用品，更重要的是，她想透透气。宿舍狭小的空间让她有种窒息感，尤其夜深人静时，对孩子的思念几乎要將她淹没。

百货大楼里人声鼎沸。沈明枝在日用品区挑选著毛巾和肥皂，忽然在货架间的镜子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宋婉音。

“沈同志，怎么一个人逛街？“宋婉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甜得发腻。

沈明枝转身，看到宋婉音穿著一身鹅黄色连衣裙，妆容精致，嘴角掛著似有若无的讥笑。她不想理会，拿起选好的东西准备离开。

“听说你和少琛吵架了？“宋婉音快步跟上，“我还以为你们感情多坚实，原来也不过如此。不过也是，你们这种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沈明枝停下脚步，手指紧紧攥著购物篮的把手：“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宋婉音压低声音，“我喜欢少琛五年了，要不是你突然出现，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

商场顶灯的光照在宋婉音脸上，映出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嫉恨。沈明枝突然觉得可笑，她曾经羡慕过宋婉音这样的女孩——家世好、长得漂亮、受过良好教育，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不像她，连婚姻都是建立在一个丑陋的谎言之上。

“那你现在可以去追他了，“沈明枝平静地说，“反正我们已经分居了。“

宋婉音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胜利般的笑容：“看来传言是真的，你真的因为別人几句话就离开他了？你们的感情就这么浅薄？“

沈明枝胸口一阵刺痛。浅薄？她为了这段婚姻忍受了多少委屈？江卿的刁难，蒋音音的陷害，她都咬牙忍了下来，就因为真心实意地爱著蒋少琛。可到头来，她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

“你知道蒋少琛对我做过什么吗？“沈明枝直视宋婉音的眼睛，声音微微发抖。

宋婉音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我当然知道。蒋音音早就告诉我了，你怀的是少琛的孩子。“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击中沈明枝。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宋婉音：“蒋音音...知道？“

“不仅知道，她还说...“宋婉音凑近沈明枝耳边，“说你这种乡下女人配不上她哥，要不是因为孩子，蒋家根本不会接纳你。“

沈明枝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旁边的货架才站稳。原来蒋音音一直知道真相，却还处处针对她、陷害她。而江卿和蒋国富呢？他们是真的心疼她，还是仅仅为了孙子才对她好？

“所以你看，“宋婉音得意地整理著头髮，“蒋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少琛娶你只是出於责任，现在你自己走了，正好给他解脱...“

“宋婉音！“一个低沉愤怒的男声突然打断了她。

沈明枝转头，看到蒋少琛大步走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穿著便装，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显然这段时间过得並不好。

“少琛？“宋婉音瞬间变了脸色，声音也软了下来，“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蒋少琛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沈明枝身边，“枝枝，你没事吧？“

沈明枝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你在跟踪我们？“

“我...“蒋少琛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一直在工厂外守著，看你出来买东西，就跟过来了。“

沈明枝心头一震。他居然守了一周？但隨即又想起宋婉音的话，胸口涌上一股无名火：“蒋少琛，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感人？跟踪我，监视我，就像当初强迫我一样，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没有...“蒋少琛想要解释，却被宋婉音打断。

“少琛，她根本不领你的情。“宋婉音抓住蒋少琛的手臂，“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有什么好的？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人...“

“放开！“蒋少琛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宋婉音踉蹌了几步，“宋婉音，我警告你，再敢骚扰我妻子，別怪我不客气！“

周围已经有人驻足观望，窃窃私语。沈明枝感到难堪至极，拎起购物篮就要离开。

“枝枝！“蒋少琛追上她，声音里带著哀求，“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我有话跟你说。“

沈明枝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说吧。“

“这里不方便...“蒋少琛看了看四周好奇的目光，“我们去附近的饭店坐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