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至濋皱眉道:“可我们仨走了,家中一个男丁都没有,我也不放心呐!”
“你们放心去!”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随即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进入堂屋。
正是住在东院的堂兄,同是奉国中尉的朱至洝。
“大哥!”众人全部站起来行礼。
朱至濋也立刻让出上位。堂兄朱至洝先是对着神龛上的太祖遗像拱手行礼,然后很自然的坐在上首,说道:
“你们三人都去吧。咱们虽然分家,可并未分府,都同属中尉府,同属祖父一脉,不分彼此。”
“西院女眷,自有我和你们的二堂兄照顾,没人敢欺辱。唉,我也刚刚听到城里传来的好消息。可惜啊,我和你二堂兄都已经年过三十,不符合要求。你们的几个侄儿,又不满十五。竟然一个也去不成!”
朱至洝很是遗憾。他也想去啊。好不容易能操持一业,还起步就是高达五两的厚饷,谁不动心?
可是,他们东院的男子,要么年纪超了,要么年纪不够,竟是一个都去不成!
幸好,西院三个堂弟都能去吃饷,也有个奔头。只要将来有一人当了武将,混出了头,东院也能沾光了。
“好!”朱至濋一拍手,“我们就听大哥的!西院女眷,就交给大哥了!还有芸娘的婚事,也交给大哥操办了!”
朱至洝点头:“你们准备一天,明人就去见里正、族长,签了保结文书,这就去吧!越早去,就越早关饷!”
大嫂很是高兴,赶紧站起来道:“我去烧火做饭去!今个中午,咱们两院一起团圆吃饭,东院的嫂子和侄儿侄女们都过来吃!”
说完取出一把铜钱,仔细着数给小姑子,“一对、两对、三对…芸娘,你去村头丁屠那里切两斤猪肉,要肥的。再到王寡妇店里打两斤米酒!看着她,别让她掺水!”
“好嘞!”朱芸娘十分快活,接了铜钱就一阵风的往外跑。她没有裹脚,倒是跑的飞快。
“姑姑我也去!”只有六岁的侄儿也跟屁虫般的跑出堂屋。
然后那条瘦弱的小黄狗,也嗷呜一声的追了出去。
没人陪的五岁侄女,顿时哭了起来。
“呜哇…哥哥和小黄都不和我玩儿了!”
“哭什么哭!”朱至洝笑了,“中午要吃肉了,你还哭甚么?”
“啊?”听到吃肉,小丫头立刻不哭了,眼泪还挂在小脸上,嘴角已然露出笑容。
“德性!”她娘骂道,“和她姑姑一样,就是嘴馋好吃!宗女的身份丫鬟的命!”
“老三!去杀一只鸡!杀那只瘸腿的芦鸡,都不怎么下蛋了,别杀错了哦!”
朱至渂站起来,搓着手笑道:“还有鸡肉吃!过年了!大嫂放心,杀不错!”
说完就兴冲冲的出门。
大嫂则是和弟媳出了堂屋,妯娌二人系上围裙,去厨房做饭了。
一个用艾绒打火,吹火筒吹火烧旺,一个在屋檐下取下晒干的咸菜,从罐子里抓出腌萝卜。
很快,破败的厨房中就火光照壁,木柴的油脂味儿顿时弥漫开来,和屋外的阳光味儿混为一体,闻着就饿了。
老二媳妇烧旺了火,就去看米缸。揭开盖子一看,这女子就皱起了一对好看的柳叶眉。
“大嫂,快没米了。”
大嫂一边在砧板上切着咸菜,一边回头道:“两顿的米够不够?”
老二媳妇苦笑着撩撩秀发,“本来也只能吃两顿。若是喝粥,能吃几天。可是中午东院也过来吃饭,阖府十六张嘴,只能吃中午一顿,明日就要断粮…”
“先不管!全蒸了!”大嫂一挥手,“他们三兄弟就要去吃饷了,这顿饭只当是喜宴,不能省,起码要吃干饭吧。关了军饷,家里就宽裕了。小妹嫁妆也有了着落。你这孕妇也能吃好些。”
老二媳妇一边淘米一边摸摸小腹,“官府真可信吗?要是不关饷,也像禄米这样拖欠扣发呢?”
大嫂想了想,“这是稚虎先生的招募令,稚虎先生你该信吧?肯定会关饷,应该不会拖欠扣发。这宗军啊,怎么想都不简单。都说稚虎先生是星君下凡,他能糊弄我们?”
说到这里,咸菜也切完了。大嫂又弯下腰,小心翼翼、如数家珍的从柜子里掏摸出四个鸡蛋。
接着,有点心疼的打在碗里,然后用筷子“啪—啪—”打蛋,一边打着蛋一边笑道:“这声音好听吧?听着就饿了。”
老二媳妇咽了一口唾沫,苦笑道:“又是买肉,又是杀鸡,又是打蛋,又是全家吃干饭…大嫂,咱们这是不过了啊。吃了这顿就喝风?”
大嫂笑道:“你莫愁,关饷就好了。如今咱们蜀地归了南朝,南朝又是稚虎先生当家,应该会好过一些。”
老二媳妇拔下头上的铜簪,在淘米水里洗一洗,然后插回秀发上,双手合十道:“愿太祖爷保佑稚虎先生,大吉大利。”
厨房的火映照在两个女子的脸上,红彤彤的,那种菜色似乎也消失了,看上去有些容光焕发。
“刺啦”一声,锅里的那一层薄薄的热油,和鸡蛋一接触,立刻升腾起一股香味。
等到切碎的咸菜倒进去,香味就更是丰富厚重。
“好香啊!咸菜炒鸡蛋!”老二媳妇往灶里加了一根柴,摸着肚子笑的十分温暖。
大嫂也笑的朵一般,又抓了一把咸菜,“多放点咸菜,不然几筷子就空盘了。”
…
堂屋之里,朱至濋取出了平时舍不得用,只有年节才用的一束香,插在了香炉中,给多日没有受到香火的太祖爷和初代蜀王等祖宗,上香!
另一个堂兄也带着儿子赶过来,众人一起在堂屋跪下,对着香烟袅袅的神龛叩首。
供桌上,摆放了一个木头做的牛头。没办法,底层宗室太穷,哪有牛头上供?幸好太祖爷是开国皇帝,吃腻了山珍海味,也不会怪罪。
朱至洝和朱至濋,难得的换上了奉国中尉的六品礼服:乌角单梁冠、青缘赤色罗袍、乌角包铁腰带、黄鹂补子。
“太祖爷。”跪在最前面的朱至洝手持槐木笏板,“臣等第十世孙、蜀藩德阳郡王系,至濋、至澋、至渂三兄弟,要参加宗军,为国效力了。请太祖爷保佑,逢凶化吉,光宗耀祖…”
朱至濋等人,一起磕头祈祷。
…
第二天大早,兄弟三人就去了祖宅,也就是族长所在的将军府。
到了之后,才发现要去吃饷的人,光是本支家族,就不止兄弟三人,竟然有十多个!
族长和里正一起办了保结文书,然后又在家庙里集体祭拜太祖、初代蜀王、初代德阳王、本支奉国将军。
族长还请来了村里的道士,给十多个去应募吃饷的本支子弟打醮、祈福。
第三天,十多人就在全族的泪目欢送下,在鞭炮和敲锣打鼓声中,一起往县城而去。
很多家眷,都是哭成了泪人。
大嫂郑氏、二嫂孙氏、小妹朱芸娘,送了一程又一程,才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的哭着回到村里。
那条瘦弱的小黄狗,更是一直跟到城门边,直到主人的背影看不见了,才呜咽着回家。
当日,城中的德阳郡王、知县老爷、县丞老爷等大人物,亲自迎接汇集到县城的应募宗子,置办酒宴招待。
德阳县是宗室大县,共有七十多个宗子应募成功。
知县老爷亲自宣读嘉奖令,鼓励宗子为国效力。然后在成都来的使者监督下,当场发放第一个月的军饷,又被送到家里救急。
接着,德阳郡王又率领所有应募宗子,在王府中的王庙,祭祀始祖。
下午,宗子们在典史和巡检的率领下,向成都进发!
这几日,成都府很多地方,都有应募的宗子,源源不断的往成都城汇集。
截止到十月二十六,汇集成都的应募宗子,已经超过六百人!
到了二十八截止日,成都城的宗兵,已经达到了七百人!
这天下午,青羊宫终于传来宗兵们期盼的命令:
“摄政太傅宣布,大明宗军即日起正式成立。”
“明日上午辰正,摄政太傅将在蜀王宗庙,接见所有宗兵,并和蜀王一起,率领宗兵们祭拜太祖!”
当天,城中官吏就送来了全新的戎装、袍服、鞋袜、腰牌,成都府又送来酒肉、瓜果款待。又组织宗兵们沐浴、更衣。
光是这种重视度,就让离家参军的宗兵们感到极大安慰。
除此之外,摄政还有一句并非命令的话传出青羊宫。
太傅对蜀王等人说道:“宗兵,国之赤子,吾之手足。”
宗兵们听到这句话,都是激动不已。
国之赤子,吾之手足!
摄政太傅,这是一点也不担心宗室造反啊,比历代天子强多了!
当为太傅效死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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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