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李时华道:“夕阳西下,城中已经备好酒宴,为太傅接风洗尘,庆祝大捷。还请太傅入城,主持大局。”
朱寅当然要入城,进一步宣示南朝对四川的主权,淡化北朝对四川的影响。
但他入城之前,还做了几件事。
一是下令解救被叛军囚禁的数万汉人苦力,以及数百汉家女子。
二是立刻焚烧叛军尸体,掩埋明军阵亡将士尸体。
三是让宁清尘的军医营,给受伤将士治疗。
四是将所有缴获登记造册,除了战马和战象,还有骡马三万余头、粮食七万多石、草料十五万束、叛军劫掠的金银二十八万两、彝刀三万多柄、食盐一千六百石。
五是带着小黑去叛军大营,在昭觉寺奢崇明的大帐,找到奢崇明用过的衣物、被褥,让小黑完成目标气味采集。
做完了这些,天也快黑了。朱寅令大军在城外修整,再让靖海军接管城门,这才带着主要将领、幕僚、清尘、小黑等人入城。
入城之后,但见繁华似烟的锦官城华灯初上、璀璨迷离,尽显天府之国的旖旎气象。好个红尘如醉的西南古都、物华天宝的华夏名城!
朱寅骑马观赏城中夜色,只觉身入梦境一般。若说风烟绮丽、十里秦淮的南京是个知书达理的优雅淑女,那么成都就是个飒爽多情的神秘巫娘。
成都的夜景,别有一种巴山蜀水的独特风情。华夏之风固然浓烈如酒,可那灯影华光之中的楼阁、桥亭、街巷、坊市、戏台,却又蕴藉着一丝缱绻清幽的古蜀遗风。
并辔而行的杨应龙笑道:“稚虎兄可是第一次来成都?这锦官城可是名不虚传啊。”
这位堂堂的播州之主,体贴的当起了导游,热心的为换帖兄弟介绍道:
“那最高处的楼阁,乃是蜀王府后苑的煤山戏台…那是金水街灯市,两里灯街悬挂九种灯笼三千盏…那是唐朝杨贵妃修建的大慈寺,寺前广场有说书、唱戏、相扑,夜夜热闹非凡啊。还有城隍庙会,也是极其热闹,天天搭台变脸唱戏…”
朱寅点头道:“果然不愧是锦官城,西南文物风流、人间富庶之乡,莫过此间啊。”
果然成都就是成都。不管古代还是后世,宝地还是宝地。
朱寅不禁诗意突发,忍不住缓辔吟道:
昼拔叛旗昭觉寺。
夜观梦影锦官城。
走马遥听煤山戏,
缓辔闲看金水灯。
…
杨应龙笑道:“稚虎兄指挥若定,羽扇纶巾,谈笑间歼灭叛军于反掌之间,这才能保住这一城倾世繁华啊。稚虎兄这首诗,胸臆豪气清正,可谓英雄勃发之语也。”
跟在他身后的杨可栋暗暗好笑,心道:“父亲向来目空一切,为何见到太傅之后,变得这么小意柔媚了?”
众人跟着王继光等人过了灯影华美的金水街,经过蜀王府前的牌坊时,只见一队王府仪仗停在那里,簇拥着一位服饰辉煌的王者,正是蜀王。
“哈哈!”蜀王大笑两声,“王相公,本府有个不情之请,你们明日再宴请太傅如何?本府想请太傅入府一叙,聊表对皇上的忠心。”
“这…”王继光眉头一皱,只能看向朱寅。
按道理,蜀王地位最尊贵。可是蜀王并无权柄,按制不能随便结交大臣,尤其是不该结交朱寅这种权臣。
可是眼下是什么情势?是不是犯忌讳,摄政太傅说了才算。
朱寅下马笑道:“既然王爷纡尊相请,下官岂敢拒绝王命?那便先入王府拜谒,明日再和本省贤达相聚。”
王继光也知道,蜀王既然主动开口,那肯定是要让着蜀王了。至于酒宴,明日再办不迟,反而更加从容,准备更加充分。
“如此,下官等便先行告退了。太傅请!”
王继光等人很是识趣,当下一一告辞离去。他们不知道蜀王要和朱寅说什么,但肯定非同寻常。蜀王朱宣圻是个很有分寸的贤王,无事不会故弄玄虚。
当下朱寅带着兰察、红缨等护卫,以及清尘等人跟着蜀王进入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蜀王府。
蜀王带着朱寅来到礼仪等级最高的堂:存心堂。
存心堂在存心殿后,是亲王与宗室行家礼、世子冠婚、内命妇朝贺的地方,也用来接待亲近的贵客。
蜀王请朱寅来这,用意就耐人寻味了。
宾主入内,兰察也在堂下侍立。朱寅是很惜命的,很多场合兰察都是手持狼牙棒如影随形。
即便此时见蜀王也一样。
在华美的缂丝画屏前坐下,宾主叙茶客套之后,蜀王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小王唐突,冒昧相问,还请太傅海涵。敢问太傅可是大明宗亲?”
朱寅神色一愣,不禁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蜀王居然这么直接。
太直接了!
可是转而一想,眼下直接一点反而是聪明的做法。
朱宣圻,很不简单。
朱寅没有立刻承认,却是微微一笑,“王爷为何有此一问?”
他倒想听听,蜀王到底知道哪些。他耳朵很灵敏,能听出画屏之后的珠帘翠帷之中,似乎藏着一个人,还有女子所用的香水幽幽传来。
这香水朱寅很熟悉,正是宁寅商社开发的奢侈品牌。
是谁躲在帷幕之后?
朱宣圻不知道朱寅已经发现了帷幕后的人。他察言观色,立刻心中雪亮。他的猜测没错!
朱寅应该就是建文后裔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当下毫不隐瞒的说道:“万历四年,暹罗使臣秘奏,建文后裔在满加剌岛,而且成为大族。当年跟随建文出逃的随从,都已经是南洋华人大族。”
“使臣秘奏,建文后裔表面上改为吴姓,但秘密族谱中仍然姓朱,仍然按照太祖皇帝当年给长房嫡脉所定的‘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来取辈份。”
“使臣又秘奏,建文后裔想在南洋建国,已经控制几个小国的大权,各国王室都成为傀儡。吴氏打算废黜几个小国王室,建立海明,然后派舰队北上,占领南京,夺回帝位!”
“但后来,吴氏和企图占领南洋各国的洋人为敌,被洋人打败…”
“当时是个秘密,朝廷接到秘奏后没有讨论,没有泄露。这个传闻也就只能在高层中小范围的流传,谁也不敢肯定是真,也不敢断定是假。”
“可是几个月前,太傅发动靖难,拥戴信王在南京登基,还从南洋调来兵马,听说太傅之妹吴忧,已经和魏国公定亲。这些难道都是巧合?”
朱寅看着朱宣圻小心翼翼的表情,忽地展颜一笑,“王爷知道的还真是不少。事已至此,在下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在下族谱之上,本名朱大钊,建文皇帝七世孙。”
“说起来,王爷长我一辈,我还要叫你一声王叔呢。”
“朱大钊!”朱宣圻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心头一跳。
朱寅承认了,果然就是建文后裔,太祖九世孙,建文七世孙!
论辈分,自己的确还是他的族叔!
“如此说来…”蜀王神色复杂无比,“还真是大明宗亲啊…”
却听朱寅说道:“蜀王叔,此等密语,为何帷幕之后有人偷听?”
朱宣圻眼见朱寅发现帷幕之后有人,只能拍拍手,说道:
“淑宁,出来拜见王兄吧,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男女之别。”
“是!”一个略带清稚的声音响起,随即帷幕掀开,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姗姗而出,盈盈下拜道:
“小妹淑宁,见过王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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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