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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但求一诺,永为大明之臣!

这当然是话里有话。李庭竹的这座僭越扩建的侯爵府虽然富丽堂皇、精致华美,春景秋色也的确有名,却哪里当得起秋色冠绝金陵?

众人心照不宣地微笑,仿佛这当真只是一次寻常雅集。

朱寅亲自执壶分茶,状极闲适地问道:“玄翁近日还在纂修《礼记疏议》么?”

申时行捧盏微哂:“老朽残年,不过温故自娱罢了。倒是稚虎,犹有闲情经营这般雅境,当真令老朽羡慕啊。李庭竹是个爱享受的人,他这侯府,本就不错。”

按说,他是致仕之人,闲云野鹤。而朱寅是摄政太傅,天子之师,大权在握,两人身份权势易位,他应该称呼朱寅为太傅或者国公才对。

然而他没有,而是称呼稚虎。这说明,他不仅是长辈的姿态,也没有承认朱寅这个摄政太傅,甚至不承认南朝。而且,说这国公府是李庭竹的府邸,暗讽朱寅鸠占鹊巢,杀人夺财。

朱寅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对申时行等人的姿态心知肚明。

他们这是无奈之下,打算倚老卖老么?

很多人以为申时行是个道德君子,个人节操无可挑剔。可朱寅却不以为然。

申时行的政敌,批评他说“时行阴鸷,故称玄蛇化翁”。说申时行是玄蛇所化,老奸巨猾,只是面似忠厚。

实际上,光是申时行的敛财之术,朱寅就腹诽不已。

申时行的确是个老成谋国,孜孜以求致君尧舜上的明臣,拥有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不愧是个古典政治家。

可是此老的私德私心,也足以让朱寅难生敬重之心。

申氏为了敛财,勾结大海商许心素,利用权势大肆走私,仅此一项每年获利十几万两白银。

还大收贿赂。

同为首辅,申时行可比张居正富裕多了。

这宅子虽美,但申家也不是没有。

江南商界有个黑话般的词叫“玄礼”,意思是送给玄翁的重礼,其实就是对申家行贿的雅称。

朱寅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蒙今上恩典,将这宅子赏赐于我,这才有幸于这一院之间,观赏秋色之美。想必此时,皇上正在宫中赏菊呢。”

朱寅语带机锋,将“今上”、“皇上”说得自然已极。

你们不想承认泰昌帝,我偏要提。

许国突然呛咳起来,茶盏在托盘中叮当乱响。

王一鹗忙打圆场:“听说稚虎近日得了一卷苏东坡手迹?那可是好东西,老夫可否一观?”

“云衢先生好灵通的耳目。”朱寅呵呵一笑,击掌令侍从取来卷轴。

等到康乾取来,朱寅展开道:“正是《赤壁赋》真迹,可惜残缺不全了。”

申时行凝视展卷的残纸,忽道:“物犹如此,人何以堪。昔东坡谪黄州,犹北望神州。今江南虽好,终非完璧。”

茶室顿时寂然,唯闻枫叶策策,溪声潺潺。

朱寅慢慢卷起画轴,漫不经心的笑意未达眼底:“玄翁此话,似有深意?江南风华如故,秦淮歌声依旧,何来此言呢。”

许国忽然直身:“老夫不善机巧,便直说了。稚虎挟皇子据南京,裂土分疆,岂是人臣之道?北有天子坐镇紫禁,南有皇子偏安一隅,此非国家之福啊。”

“自古以来,岂有此理?稚虎,便是齐国公子束甲相攻,那也是桓公死后之事。何况君父在朝,便父子分庭抗礼?你这靖难之举,滑天下之大稽,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胡闹何异?”

朱寅不疾不徐地添茶:“许公此言差矣。昔年靖难之役,成祖爷亦是从北京起兵,终承大统。今上虽年幼,究是太上皇长子,奉天承运,何来偏安、分疆之说?”

“再说,当年安禄山反,玄宗幸蜀,肃宗灵武继位,难道也是父子相伐,封疆裂土吗?”

说完,老神在在的喝茶。

“成祖起兵是为除奸佞,非为裂土。”申时行声音温润如茶汤,“至于肃宗故事,那也是国家危难之际,非常之时。安禄山都攻下长安了,大唐社稷危若累卵,难道肃宗还不能行以非常之事?此乃权也。”

“可我大明,海清河晏,太平盛世。陛下虽然有过失,也终究不是桀纣之君。”

“稚虎啊,你若真怀忠义之心,何不北面而朝天子呢?”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朱寅轻笑出声:“玄翁岂不闻,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若晚生今日解甲北归,恐不出旬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王一鹗急忙说道:“稚虎多虑了。只要稚虎愿促成南北一统,我们必极力斡旋,使陛下颁诏赦免,官复原职。”

朱寅执盏望枫,良久方道:“诸公美意,晚生心领。然南国百姓,苦税监久矣。何忍再送羊入虎口?”

许国勃然作色:“此言谬矣!岂可以一时之弊废君臣父子之纲常.”

申时行轻按许国手腕,从容接话:“稚虎忧国忧民,老朽感同身受。然则《春秋》大义,首在尊王。纵有千般理由,裂土分疆终非正途。你是千古奇才,何必效桓温故事,留后世骂名?”

“将来,史官如何写你?”

朱寅笑道:“玄翁引经据典,晚生不愿辩驳。只是敢问诸公,若晚生此时北归,可能担保太上皇不废黜皇上?可能担保我和南朝大臣身家性命?可能担保矿监税使不复来?”

“诸公又拿什么担保呢?”

八老默然不语。窗外忽起秋风,卷得红叶纷飞如雨,就仿佛这群老人的叹息。

朱寅倾身向前,声音陡然沉肃:“当今天下,真的还是太平盛世,海清河晏?十年前,或许如此。可是眼下,已是什么世道?这次靖难之后,我抓了八个税监,抄没白银一千二百万两!是北京户部税银的三倍!”

“这都是民脂民膏啊。还是太平盛世么?晚生改变不了太上皇,无法致君尧舜上,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拥立太子,哪怕骂名滚滚。”

“诸公可知去岁苏州织工暴动?可知松江农数十人悬梁自尽?若非晚生靖难,这些税监还有祸害多少年?太上皇视江南如钱囊,取之锱铢,用之泥沙。晚生所为,不过是为江南留一线生机,继而再为整个天下谋一线生机。”

“即便捅破天,吾心亦无悔。”

朱寅侃侃而谈,声音缓慢而低沉,可话语中的坚定之意,却铿锵如铁,字字惊心。

他执壶的手稳如磐石:“茶虽好,终须活火细细烹煮。譬如政令,纵是良法,也要因地制宜,否则也适得其反。何况恶法恶政?只会变本加厉,恶上加恶。”

话音未落,自鸣钟忽然鸣响,惊起檐下一群宿鸟。就好像他的话,是警世之言。

申时行轻抿一口茶汤,缓缓道:“老朽近日读《周易》,见‘明夷’卦象,日入地中,光明受阻。想起如今南北悬隔,竟与卦象暗合。”

朱寅唇角微扬:“玄翁解得妙。然则《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有时晦暗反倒是光明前兆。该改变的时候,就要变一变。”

“譬如这自鸣钟。”他指向岱山产的大钟,“能教人知时辰,感光阴,更加直观简便,强似铜壶滴漏,不就很好嘛。”

许国闻言摇头,只觉得朱寅油盐不进,顽固不化。

申时行忽然指着窗外一株并蒂枫:“二华同树,终非长久。老朽想起《春秋》载郑伯克段于鄢,兄弟阋墙之祸,每每读之扼腕。何况父子至亲,纲常至重。唉——”

朱寅凝视并蒂枫良久,轻声道:“玄翁可知此树来历?去岁雷劈主干,旁枝竟生出双头。园丁本欲斫去一枝,晚生却令其共存。”

他亲手给申时行斟茶,“玄翁啊,有时非常之象,恰是生机所在。”

王一鹗道:“稚虎可读过方孝孺《深虑论》?其中有言: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

朱寅却笑吟吟的皮里阳秋:“晚生更喜‘知行合一’之说。譬如医者见痈疽,当刺则刺,岂因惧痛而延宕,贻误病情呢?”

许国忽然剧烈咳嗽,侍童赶紧递上痰盂。这病骨支离的老人喘息方定,哑声道:

“老朽残年,大限将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天下者,唯维系于纲常。你可知从今往后,天子威信不存,可能重现五代故事?那将会是何等乱世?你要重演那娑婆世界么?”

朱寅目光幽邃:“天子威信太重,那就不是君主所能承受。孟子云,民为重。天子威信固然重要,可若是民不聊生,江山倒悬,那天子之威便无异于桀纣之暴,又何益哉?”

申时行语气陡重:“老朽近日观天象,见紫微垣暗淡,而南斗星明。想起汉末群雄割据时,亦见如此星象。”

朱寅仰天轻笑:“玄翁通晓天文,晚生佩服。然则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或许南斗之明,恰是天道变局?”

申时行语塞,只是定定看着朱寅,一脸无奈。

一直沉默的汪道昆忽然起身,指着壁上《江山万里图》道:“此画气象万千,可惜止于江南。昔年王希孟作《千里江山图》,尽收四海之景。”

朱寅会意,深深看了汪道昆一眼:“汪公慧眼。此画原该续绘北国风光,奈何纸短情长”

他忽然明白,申时行等人此来的真正用意了。

申时行等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他答应归顺北朝,结束南北分裂。

不是他们不想,是他们很清楚,自己不会答应。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退而求其次的第二层!

果然,申时行凝视茶烟,缓缓道:“稚虎苦心,老朽焉能不知?然则.”

他抬头直视朱寅,“《出师表》中言: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朱寅笑意渐敛:“先帝三顾之恩,武侯鞠躬尽瘁。晚生虽不才,亦知君臣际遇之义也。”

“如此,”申时行目光如炬,“老朽等别无他求,唯求稚虎一诺:他日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永为大明之臣。”

所谓永为大明之臣,当然是永远忠于泰昌帝,不能行以篡位之事。

这才是申时行等人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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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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