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缠得袁府檐角添了几分喑哑。
太僕袁逢负手而立,叩击著窗欞,望著池中残荷。
司徒袁隗自廊下匆匆而入,衣摆沾著星点雨珠。
叩击声,脚步声,雨坠声……
勾起一股焦躁的味道。
“又有諫官弹劾……”
袁隗声音微哑,“说袁氏子弟横徵暴敛,言辞凿凿,陛下令杨彪彻查。”
袁逢转身,倚著雨幕,“不止此事。”
“汝南郡报说,吾族在当地聚集门生的文书被人截获,以结党营私之名递到了尚书台。”
“至於杨彪……”
袁隗目光落在袁逢眉间的愁纹上,也不由长嘆一声:
“这几番联姻,倒真是砸了吾等自己的脚。”
“当年兄让弟迎马融之女进门时,原本是想得那扶风马氏的助力。”
“谁能料到马季长竟会晚节不保,諂媚梁冀倒没什么,但他也太过招摇。”
他抬眼望向窗外:
“马季长的弟子因此纷纷与其离心,诸如郑玄、卢植此辈俊杰……”
“如今见了咱们袁氏子弟,竟连个笑脸都不愿给。”
袁逢冷笑一声:
“善吾袁氏者不差此二人,这倒也无妨……”
“只是当年送庶子入马融门下,本想借马氏声望笼络士林,如今倒成了笑柄。”
“更恼人的是某那嫡女。”
袁逢捏紧茶盏,“自嫁给这杨彪,心就全扑在弘农杨氏了……”
“杨修那孩子出世后,她更是连回门都懒怠。”
袁隗挑眉,隨手翻了下袍袖:
“弘农杨氏世代清望,现在可是更瞧不上吾等这汝南袁氏咯……”
“当初某就劝兄,此乃无谓之举。”
他忽而轻笑:
“兄长可还记得,去年祭典,杨赐那老头看咱们的眼神,跟看贼寇似的。”
雨声渐急,檐漏如注。
袁逢想著女儿出阁那日,盖头下的面容胜似春日桃。
现在倒好,隔著重重府墙,再难见上一面。
“当年与扶风马氏、弘农杨氏联姻,还不是为了袁氏更稳一些……”
“谁承想马融晚节不保,杨氏又与咱们政见相悖。”
袁隗忽然凑近,烛火映得他眼底寒芒毕露:
“政见?”
“这杨赐与杨彪父子,是根本没拿咱们当一路人。”
“前几日廷议,杨彪竟敢当庭弹劾咱们冀州盐铁的事。”
他指尖敲了敲案几:
“若不是吾使人压下奏疏,这会儿御史台那早就堆成山了。”
案头的香炉飘出几缕,袁逢望著繚绕烟雾,没有言语……
两年前女儿回府时,鬢间別著一支杨氏家传的玉簪。
当时他还笑著打趣“到底是杨家的媳妇”,女儿却只是低头不语……
袁隗看出了袁逢眼底的疲惫,走至近前,扶住袁逢:
“他杨氏若是与吾袁氏全心联手,就算那天子忌惮,也无可奈何。”
“可偏偏要与吾等唱反调,若党錮不解,他杨氏门生就能落得个好?”
袁逢摆了摆手:
“事情走到这步,再计较那些没有意义。”
“汝南许氏与吾袁氏世代联姻,关係倒是牢固。”
“可去年咱帮许训挤掉杨赐的司空之位,这与杨氏的梁子算是结死了。”
“倘若……这杨彪真敢动手,吾袁氏接著便是。”
袁隗嗤笑一声:
“也不知这向来看不上阉竖的杨氏,怎么就愿意帮著那尚书令曹节,来对付吾等世族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