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原属草军的老军战俘,约有四万余人。“
“这些人,我们打散了他们的原有编制。其中身体强健、无劣跡者,挑选了约一方人补充进辅兵系统。其余三万余人,则全部编入工兵营,专门负责水利、道路、城防等大型工程的修建。”
“这些人都被集中管理,待遇与普通民夫相仿,但劳动强度更大。我们告知他们,服役三年,若表现良好,即可转为营田农户,获得自己的份地。”
“其次,是裹挟而来的平民和流民,约有八万之眾。”
“这些人是我们营田系统的主要补充来源。我们以家庭为单位,將他们安置在光州各营田,每户授田八十亩,提供农具、种子和为期半年的口粮。”
“產出粮食,三七分成,幕府得七,农户得三。三年之后,若能自给自足,则转为四六分成。
这个政策一出,流民们感恩戴德,开垦荒地的热情极高。”
“本来,按照光州现在营田的体量是容纳不了这么多人的,不过后面只要对庐、寿二州清丈营田,这肯定够了。”
“最后,还有约四千多名有一技之长的工匠。”
“这些人全部登记在册,由军器司和將作司统一调配,或是安排进纺织、制瓷、冶炼等工坊。
他们的待遇比照军中匠师,家小也得到了妥善安置。如今我们光州的军械產量和质量,比去年同期提升了近五成,全赖这些新来的匠人。”
赵怀安对这个成绩並没有太意外,开玩笑,这四千多工匠在草军那边都是宝贝疙瘩,是他们转战五六个州才掠到王仙芝老营的,最后被他一锅烩。
可以说,此时的光州虽然只有一州的体量,但製作水平的底蕴却已经有一个藩镇的水平了。
这就是战爭財啊!
听著王鐸如数家珍般的匯报,赵安安的內心充满了满足感。
人口,就是这个时代最核心的资源。
有了人,就有了兵源,有了劳动力,就有了一切发展的可能。
当然將不同的人,精准地放置在最合適的位置上,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这就是需要赵怀安的智慧了。
赵怀安再一次对王鐸的工作做出了肯定,毫不吝嗇道:
“老王,你呀,就是太稳,太谦虚,十分事情在你嘴里都只有八分。说话四平八稳固然不错,但我保义军要的还是那份朝气!要有捨我其谁的气魄!”
王鐸深深弯腰,受教,但不敢真如此。
开玩笑,他都是长史了,还朝气进取,那是想干啥?数学好的,脑子没笨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就是给主公做个大管家,让主公蓬勃进取就够了。
赵怀安笑著夸完后,又对俘虏做了一些补充:
“草军的这些俘口此前已经被我大概甄別了一遍了,那种真盐梟、巨寇的,早就被正法了。能送回光州的,本身就是能为我们所用的。所以那些俘口工兵营务必要足食,钱不用发,但饭一定要管饱,也不准军中歧视和苛待他们。”
“还有,营田的农户,除了收税,地方官吏要少去。这些人下去一趟,人家就要杀个鸡款待一下,最后走的时候又连吃带拿的,本来就是挣得血汗钱,够给小吏吃几次鸡?”
“所以能不扰就不扰!”
赵怀安这话一看就是有基层工作经验的。
实际上就光州的这些官吏人数,就是全都填到基层都不够用,而且基层问题的复杂性和隱蔽性,甚至是黏黏糊糊的纠葛,根本不是小吏听两个耳朵就能解决的。
所以营田系统要自己管好自己,按时交粮就行。
但对於县、乡所级別的,赵怀安又要求官更不要整天坐在衙署里画押,要走到一线去,用脚底板一点一滴的爭取人心,解决具体的事。
补充完这些后,赵怀安又点了一句:
“这个事老王你要亲自去落实,我会抽空去看。”
赵怀安不说这句话不行的,军中和地方的那些人什么素质,他还能不晓得?他但凡不说这句话,表达他对这些俘口的重视,那些俘口肯定落不到好。
他可不想了那么大代价,最后弄到光州后,把人家逼反了。
王鐸也晓得这个意思,连忙记下此事,郑重说道:
“下吏会亲自去抓,必不让主公操心。”
最后,赵怀安谈到了財政问题,这也是赵怀安布局最多的一个地方。
他看了一圈,见度支杜宗器不在,便问在场的审计司的薛光:
“老薛,我看到城外商贸兴旺,邸店林立。岳鄂等地迁来的富户,给光州带来了多少钱粮?我们目前的財政状况如何?”
薛光是赵怀安老领导杨庆復的幕僚,在西川待不下去了,就投奔到了赵怀安这边,专门负责財政审查,所以目前幕府的財政情况,他是非常了解的。
薛光起身,沉稳回道:
“主公,我光州幕府的財政情况非常良好。”
“自草军肆虐江汉,南下的富商大户络绎不绝,这些人都带了大量的浮財,因为现在没有多余田地供他们购买,所以这些钱大部分都被收入进光大钱行吃利息。”
“目前我们审计司匯总来的这些浮財数量在十万贯上下。”
赵怀安点头,那个光大钱行实际上就是他从军库分出来的钱庄,而且是按照现代银行的会计准则做的收储和放贷业务,目前也只有这两个。
等以后什么时候保义军的势力能扩张到沿海地区,就可以和那些大海商合作推出信贷风险业务,在这个时代,也只有大海船主们才有这种强烈的风险共担的需求了。
目前光大钱行的站点实际並不多,就扬州、鄂州、成都、光州四个地方,都围绕於赵怀安的商贸路线的关键节点,也是有关係背书的地方。
虽然岳鄂等地的豪商过来只不过是增加了十万贯的储蓄,看似好像连赵怀安贿赂出去的都比不上,但这已经是非常巨大的进步了。
这年头为何只有大寺院才能承接这种业务?不就是人家动不动都是数百年古寺,是民间口碑的象徵?
所以那些豪商能將钱放在光大钱行,这已经是保义军的公信力和口碑在长江一带炸裂的表现了这个时候,王鐸在旁边忽然补充了一句,说道:
“主公,之前扬州站的杨延保行动非常顺利,现在咱们在扬州茶贸上的主要对手已经被解决,他们的渠道和產业也被我们隱蔽接受。现在我们小光山在扬州市面上独霸,浙西的茶叶根本竞爭不过我们。”
“而福建海商林潮在日本等地的海路已经打通,我们的產品在日本贵族群体非常受吹捧,尤其是他们专门针对日本僧侣群体做突破,所以第一批次的小光山全部被抢购一空,林潮那边已经联繫了更多海商,要和我们加大合作。”
赵怀安点头:
“这个杨延保是个人才,你后面看看他適合哪个地方,让他好好闯一闯。”
而林潮那边你和他说,我需要他帮我培养能渡海的水手,他出海后,一半的水手需要僱佣我的人,告诉他们,这是合作的前提!”
虽然这个条件一般人的確不会答应,但此时此刻,保义军的身份和影响力,完全不是一个海商可以讲条件的。
林潮是聪明人,他晓得自己在这个合作中属於什么身份。
他不做,有的是海商愿意做。
虽然王鐸是忽然插话的,但薛光是非常懂礼貌,站著那微笑著,一直等到王鐸说完了,才弯腰继续说道:
“去年秋税入库,当时幕府还押解了两万贯去扬州,今年夏,我保义军就藩,这笔钱就省掉了,目前府库中,两税钱在八万贯上下。”
“而府库的大头还是在商贸和缴获。”
“目前我军从西川和中原战事中,入库钱大概在七十万贯。”
“而我军安南、南詔、西川、吐蕃的贸易,目前利润在十五万贯左右,主要是前期的商站投入和关係打点上费过多,影响了今年的利润,明年应该能有三十万贯的规模。”
说著这些话的时候,薛光虽然语气依旧沉稳,但所有人都听得热血沸腾。
我保义军可太有钱,也太会挣钱了。
这还只是保义军的公库,使君那边还有自己的钱袋子,军库那边还有一份,还有光大钱行的储蓄。
可以说,短短两年,赵怀安真的是白手起家,攒下了百万贯老本。
当然,最该感谢的还是王仙芝,这里面七成的钱都是从王仙芝那边缴获得来的。这老王辛辛苦苦在中原五州打土豪的坞璧、寨子,最后给赵怀安做了嫁衣了。
可以说,王仙芝才是赵怀安真正的贵人。
而赵怀安听得这些数字也很高兴,他从马扎上起身,望著在场诸司参军,感激道:
“诸君,光州能有今日,非我一人之功,而是你们所有人呕心沥血的结果。我,赵怀安,在此谢过大家!”
说罢,他对著眾人,深深一揖。
王鐸、魏元恪、陈圭等人大惊失色,连忙起身离席,跪倒在地:
“主公万万不可!此皆主公运筹帷之功,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不敢居功!”
赵怀安扶起王鐸,然后对剩下人道:
“都起来吧!功过我自有数。你们做的好,就是好,没有什么应该的,总之,这个月会有一份丰厚的俸钱给幕府上下。”
“我赵怀安一直就是那句话,只要好好干,金杯共汝饮!钱,永远不是问题!”
王鐸等人高兴,齐齐对赵怀安拜道:
“下吏谢主公恩赏!”
说完所有人哈哈大笑。
这就是一个团队在往上走时的氛围,能遇到一个愿意分享创业红利给他们的良心资本家,是真正好福报。
按了按手,示意诸人都坐下,赵怀安重新坐回主位,神情变得严肃了。
他沉声道:
“今日之光州,看似兴旺,但实则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黄巢、王仙芝之流,此时正席捲江汉,长江一线都隨时处在草军的兵锋之下。而我们这点基业,在这乱世洪流之中,又算得了什么呢?隨时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翻。所以,我们绝不能有半分懈怠,更要將钱粮投入到扩充实力上。”
“毕竟乱世来临,有粮无兵,那就是敌人的粮仓。”
“接下来,我命令!”
堂下眾人立刻肃立,屏息凝神。
“一,政务诸司必须立即调拨精干司吏去寿、庐二州上任。我是保义军节度使,不仅仅是光州的刺史,所以我们光州好起来了,寿、庐二州也不能落下,要一同进步,把我们保义军的发展带给三州所有人。”
“二,现在开始加大募兵进度。其中光州地区兵额三千,庐州兵额三千,寿州兵额三千,光州部分优先从两年左右的老辅兵和大別山五十六都招募,而庐、寿二州就从地方州、县、牙兵中整合。这一次,目標是將我们保义军的內外十六个都全部满编,即每都千人,总兵力一万六千。”
“而你们政务院需要配合这次扩兵的装备、钱粮、还有舆论宣导。”
“此外,我这次又带回来了两千多匹战马,你们政务院要则精干在三州选择水草丰沛地作为马场,我们和吐蕃贸易的战马,都要养在那里。”
“养马是个技术活,尤其是养战马和家中养牲口完全不一样,你们除了要留意本地人才之外,还要让商站的人在吐蕃、西北诸羌寻找愿意来光州的养马人!要不惜重金!”
“三,在你们政务院要开展传帮带。目前咱们人数不够,要想將寿、庐二州收到夹带里,咱们需要一批能做事,有我们保义军风格的人。”
“所以我们这边会在三州举行小规模的拔选,从营田、农户、县乡选出聪慧子弟入学。让这些人开始经过半年的学习文读,便从各司基层做起。”
“这些具体的考核內容我会亲自来擬定,到时候老王来作为主考。”
王鐸一听,激动点头。
这东西一听就熟悉,这不就是一个小科举吗?咱们主公做了节度使后,这胆子是真的放飞到没边了。
不仅幕府按照军、政、度支三院来布置,下面又是各个司,虽然掛著朝廷的官衔,但实质上已经和朝廷的框架一样了。
现在,连朝廷的科举都要抄过来,这真是·
不过王鐸这些人也不担心什么,因为目前的这些改变实际上还是属於节度使的权力范围內的。
本身赵怀安改变的只是他节度使幕府的结构,而他本身又有延揽幕僚的权力,所以即便是考核很像科举,但依旧在权力之內。
而王鐸高兴的是什么呢?
他高兴的还是赵怀安对自己的信任,以及对自己的期望。
无论这个叫选拔还是叫科举,其实质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培养保义军政务院的新人梯队。
而赵怀安让王鐸做这个主考官,基本就是默许王鐸是这些人的座师。
要做事就必须有人,王鐸和这些新人有这个关係在,那他以后在工作处理上就会更加得心应手。
正是看到了赵怀安对自己的这份信任和栽培,王鐸这才感动得无以復加。
他这种人,起在微末,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信念是更加强烈的。
这一刻,王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鞠躬尽!”
这些命令清晰果决,显然这一路上赵怀安没少在想这些事情。
此时,在场这些政务院诸司的参军们也是各个心潮澎湃。
主公的豪情壮志谁都能感受到,他们也是激动兴奋,谁不想自己官越大,手下的人越多,掌握的权力越多呢?
官僚机构这东西,生下来就是要自我膨胀的,在场眾人这会想的都是,如何让家族子弟以及看好的后辈抓住这个机会进入幕府,毕竟谁都晓得,保义军正进入一个膨胀的关键期,越早进来,前途就越大。
而就在眾人想著时,赵怀安忽然说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事情:
“今日那个庐州刺史是不是又没来迎咱?”
“行,你们收拾收拾,去把衙內外诸將都喊过来,我要去一趟庐州!”
此时赵怀安拍著桌子,恶狠狠道:
“我倒要去看看,这个庐州刺史是何方人物,骨头就这么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