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诸司
大队逶迤返回光州,一路旌旗飘扬,父老夹道欢迎赵怀安骑在马上,时不时冲两边挥手示意。
再次返回光州,赵怀安就感觉到这里比之前更繁华了。
实际上,在歷史上,光州这个时间点差不多已经陷入兵火,草军的分支部队早就杀入淮西一带了。
但现在因为保义军的横空出世,以及现在黄巢和这个王仙芝的掌权,草军现在已经很少分兵作战,更加重视集团部队的整体运动。
再加上,赵怀安自上任光州以来一直就重视耕作,先后打击了侵占营田的各家豪强,又从中原战场拉回来至少十万计数的流民、俘虏,这些人都被幕府安置在营田系统,直属於幕府下。
所以赵怀安淮水这一路下来回光州,所见遍是要收割的大麦和旱稻,一片兴旺。
甚至一些大的仓库、权场、还有邸店都开到了城外,足见商贸繁华。
旁边的王鐸也给赵怀安解释了一下。
自从草军进入江汉平原,岳鄂地区的很多土豪、商人都开始向光州这边迁移。
这些人都是一些消息敏锐的势力人家,晓得以草军目前的攻势,很快就能杀到长江边。而现在呢,纵观长江中上游,唯有保义军所在的光州地区是有保障的。
毕竟保义军在中原的功勋战事早就隨著去年参与漕运的船队传到各地了。
但从古至今,这些消息敏锐的都是少数豪势,这些人有钱有魄力现在就移居光州,而这些人到了光州后就是买宅田,使得光州市面上好生兴旺。
另外一个原因是之前参与中原战事的保义军回来了,赵怀安分配了大量的缴获给这些人,这些人一回来就开始將家乡的宗族和亲党移居到光州。
可以毫不夸张的讲,现在光州最富裕的一群人就是保义军的武士们,这些人有著旺盛的需求,使得庐、寿、申等地区的小商贩们也开始往光州集中,因为他们运多少都能卖出去。
此外,保义军和光州本地土著人家的结婚也到了一个高峰,几乎每日都有十几对成婚,连王鐸前日都参加了一起。
总之,此时的光州因为外部陷入战爭和本身的战爭红利,上下都呈现出一种勃勃生机的样子。
所以看到光州被王鐸治理地如此兴旺,赵怀安对王鐸高兴道:
“老王,我就说你可以的!之前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现在光州在你手上治理得蛮好!”
被主公肯定,固然高兴,但老王也跟赵怀安这么久,晓得这会应该说实话,於是他毫不犹豫,不敢居功:
“主公,这都是使君打出来的,下吏不过是中人之姿,也是真管过一州事了,就晓得自己的確能力有限,能有现在,全是主公恋及旧情。”
赵怀安锤了一下王鐸,笑骂道:
“你呀你呀,越髮油了!”
“不过实话实说,你做得不赖,很多时候,无论是因人成事,还是因事成人,实际上都不太重要,重要的还是有了经歷,有了做事的方法,这个比那些有才还是无才的虚话可靠多了。”
说著,赵怀安也是给王鐸一个安心,便感嘆道:
“有时候,咱们要想做事,就需要用人,而十个人中呢,能做成事的可能一个都没,如果只以结果论,那最后身边一个人都没了。”
“而实际上,事与事是不一样的。有些事只是因循守旧,有些事却要开拓进取,再开一番气象,这其中难度仿若天地。”
“所以不要急,先不要急著否定自己,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我很满意!”
听得主公的这番话,王鐸心中感动,主公是能理解做事的难处的。
这也是赵怀安这种创一代才能有的感悟,因为他就是实打实创业出来的,所以对於做事,成事是有真体悟的。
只有真做成一件事的,才晓得没有谁是隨隨便便成功的,除了有天赋,肯努力,有运气,你还需要一颗强大的心。
因为外人毁你做的事太容易了,別人只需要嘴皮一张,就能將你说得什么也不是。
而人往往最乐见的就是看你失败。
你成功了,別人只会把嘴一闭,然后拍拍屁股走了,可你要是失败了,那些人就会放声嘲讽,说果然不出他所料,然后洋洋得意。
所有能成功的人,无不面临过这些,这些困扰和流言就是每个成事者成事路上的外魔,不能练就一副坚忍不动之心,那就永远不会成功。
但正如那句,他人讽我骂我,我自做自己的事。
有此篤定方能有所成,而在赵怀安看来,现在的王鐸就差了这份坚忍不动,要想能成事,能做大事,就必须要有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坚定,不然就只能去做因循守旧,不过点头唱喏,不过还是那句话,不急。
赵怀安不会现在就给王鐸定性,反而还要继续培养他。
能不能出挑出来,能力有时候甚至都不是重要的,而是给不给机会去经歷,给不给保护。
赵怀安记得前世上过一些管理专家的培训时,就听过明末崇禎皇帝的故事,那老师说,亡天下之君勤奋不屈者就无过於这位崇禎皇帝的。
而大明体量如此之大,人才如此之多,在他秉政之初也是有一支相当豪华的人才队伍的,可十七年就亡了天下。
其原因自然很多,也不是哪一个单一促成的,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崇禎这个人不注意保护干部,不晓得天下养出这样的人才是多么难得。
他当袁崇焕、杨嗣昌这样的人才是韭菜,砍了一批就能长一批,却不晓得一个官员要想既具备政治理想,又可以具体做事,还能做成事的,在明末这样的官场环境,得多难得。
甚至大部分人才都是在万历年间,国力还算保留的环境中培养起来的,然后这才有崇禎能用。
他隨便砍了,不仅是一代精英结束了,更让天下人寒了心,只觉得国家刻薄寡恩。
成功的时候骤拔高位,一旦不如意或者不见新的成绩,就弃之如履,甚至直接砍头。
凡做事就会做错事,如果一个皇帝不能辨別错事的性质,在不是性质的问题上能保护人才,让他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天下事犹未可知。
那个时候赵怀安信奉的是制度决定论,环境决定论,所以对於当时那位老师所讲的,颇为不屑,认为是夸大了人的作用。
直到赵怀安开始进入工作,走入社会,以及在唐末这个铁血社会走了一圈后,就越发认可了人的重要性。
同样的事,有的人去办了就能办成,有的人就是怎么都办不成,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
但这种成事的人也不是天生掉下来的,也是用心呵护培养的。
就拿赵怀安身边的这些老兄弟们来说,实际上能力天板都不高,这也很能理解,毕竟身份层次低嘛,那格局视野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可赵怀安却相信,就靠这些人才,就足能助他创业,其原因很简单,就是赵怀安给机会。
如王鐸虽然好像觉得做留守,好像干得不是特別好,但没关係,赵怀安给机会啊,而且给他时间,给他试错。
只要不是原则的问题,赵怀安都愿意给王鐸兜底。
这种不断练习,不断纠正改错,怎么可能学不会政务处理?
当然这从侧面也看出,培养一个有经验,有能力的官不容易,他们每一个都是保义军的財富,是赵怀安大业上的助力,不能真当个韭菜就隨意割头。
11
从城外返回光州幕府,赵怀安先將王鐸和一系列留守幕僚们留了下来,询问光州目前的情况。
虽然他在中原的时候,光州幕府按照一旬一封的频次匯报情况,但这些到底是信息少,不如现在具体询问。
当然,这也是赵怀安不动声色接手幕府的政务权力的过程。
坐在正堂,十来名各司幕僚坐在两侧,赵怀安让老墨安排茶水后,就將其他人都清走了。
接著,他询问王鐸:
“军中如何?”
王鐸立刻起身,拱手肃立,换下一把手的身份自觉,认真匯报导:
“回主公,军中一切安好。自大军主力开赴中原,光州留守部队及新编各营,皆严格按照主公留下的操典进行训练,未有一日懈怠。兵甲器械的修补与打造,军器监也一直在满负荷运转,按照此前规划的三万人的装备开始囤积,目前已经完成了八成。”
“此外根据曹州经验,我军已经开始重点打造锁子甲这些轻量装备,现在已经陆续换装。”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
“士气方面,因为中原战场不断传回捷报,留守將士们备受鼓舞,训练热情高涨。尤其是主公前次派人送回的赏赐与缴获,更是让军心大振。”
说到这个,王鐸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
“唯一有些小麻烦的,是前批中原返回的吏士,他们得了厚赏,骤然富裕,在城中消费阔绰,偶有与民爭酒、高声喧譁之事。下官已命州中巡检司加强夜间巡查,並由各营军法官约束,凡有犯者,一律严惩,並扣罚赏钱。目前已处理了十几起,情况大有好转。”
赵怀安点了点头,对此並不意外,也没有多少情绪。
一支军队在打了胜仗、发了横財之后,若是没有丝毫骄横之气,那反倒不正常了。
而王鐸的处理方式很得当,既维护了军民关係,又没有过度打压士气。
对於下属做的对的,赵怀安从来都是当下就表达肯定,並讲为什么他会讚扬。
他对王鐸说道:
“你这做得很好。军队要想有心气,不仅要有虎气,还要有猴气!”
“军纪当然是根本,任何时候都不能放鬆。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一味弹压。可以由幕府出面,在城內划出几片区域,开设军人专属的酒肆、娱楼,让他们有地方宣泄精力,同时也好集中管理,別让军队玩野了。”
这个想法让王鐸眼前一亮,连忙应下:
“主公高见,下官明日便著手办理。”
赵怀安点头,接著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核心幕僚,沉声道:
“下面是关於伤员安置与阵亡將士的抚恤问题。这是军心之本,也是我们保义军的立身之基。
此事办得如何?”
负责此事的户曹参军魏元恪立刻起身,他是个面容严谨的中年文土,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簿册,一丝不苟:
“回主公,抚恤事宜,下官与诸位同僚一刻也不敢怠慢。”
魏元恪翻开簿册,条理清晰地说道:
“自中原战事起,我军共计阵亡將士二百三十二人呢,伤残退伍者四百二十六人。所有阵亡將士的名单都已核实三遍,抚恤金已於上月全部发放到其家人手中。”
“依照主公定下的义保制,每位阵亡將士,其家属一次性获得三十贯的抚恤金,外加一百亩营田的永久使用权。若家中有子嗣,年满十六岁即可优先录入军中,或是在幕府下辖的工坊、商號中安排差事。无子嗣者,其父母由幕府负责养终身,每月发放米粮布匹。”
嗯,这个都是保义军走过的老流程了,没有什么出差的地方。
赵怀安点头,补充了一句:
“阵亡兄弟的骸骨都运回来了,以后都统一安葬在大苏山,在那里建立我保义军的忠烈祠。凡我保义军阵亡將士的牌位悉供奉其中,四时祭祀,让后世子弟永远铭记他们的功绩。”
赵怀安说完后,直接对王鐸道:
“此事不仅要办,还要大办、速办!钱粮由我亲批,务必建得庄严肃穆。要让所有保义军將士都知道,我们的事业无上光荣,也让他们的家人晓得,我们保义军永远不会忘他们丈夫、兄弟为我赵大,为咱们保义军的付出!”
王鐸赶忙记下这事。
隨后,赵怀安话锋一转,看向魏元恪,问道:
“那么,伤员的安置呢?”
魏元恪接著匯报导:
“重伤致残的將士,也是我们这个月重点在做的。目前,我们已在城南建立了一座『荣军院』”,集中收治疗养。伤势稳定后,根据其残疾程度和个人意愿,进行分类安置。”
魏元恪將手里的簿子翻到下一页,条理分明说道:
“尚有余力、熟悉军务者,转为训练司的教官,负责操练新兵;一些有功的,会直接转业到地方的巡检和大別山都卫所任指挥。剩下的,也会转入到地方乡所做乡吏。而那些伤势过重、无法劳作者,则由荣军院负责其衣食起居,颐养天年。我们还从市面上中僱佣了一批手脚麻利的,专门负责伺候这些功勋吏土。”
这一次保义军的中原战事,算是立下制度后的第一次重要战事,各项抚恤的標准和细节都需要赵怀安过问,这样以后就能形成定製,后面都可以照这个来。
而王鐸这些幕府官员当然也晓得赵怀安最看重的就是军队,所以无论是留守军队的训练,返回部队的军纪,还是阵亡將士的抚恤,受伤吏士的安置,都做的並井有条。
从这一点来说,王鐸这些留守团队的工作是非常合格的。
这就是一支初创团队的朝气,上下都在做事,而不是巔预糊弄。
赵怀安这会非常高兴,军队的事就是主要矛盾,这个抓好了,其他的都差不了太多,所以他肯定了王鐸和兵、吏曹参军们,便问向民生这块。
环视眾人,赵怀安说道:
“我从淮水一路回来,见营田之內,麦浪滚滚,一派丰收景象。但夏汛將至,淮河水患,歷来是心腹大患。水利防汛之事,准备得如何?”
这次站起来的是工曹参军陈圭,一个皮肤黔黑、筋骨强健的汉子,看著不像文官,倒像个常年在野外奔波的农夫。
陈圭一站起来就声音洪亮如钟,朗声道:
“今岁开春,我们便组织了数万民夫与俘虏,对光州境內的淮河、潢河、白露河等主要河道进行了疏浚。特別是几个容易决堤的险要地段,我们按照主公提供的图纸,修建了新的石制堤坝,並加高加固了旧有土堤。沿河各处,皆设立了水情观察哨,备足了草袋、木桩等防汛物资。可以说,只要不是百年一遇的滔天大水,光州今年的夏汛,当可安然度过。”
赵怀安微微頜首,他对陈圭的办事能力是放心的,这人是隨他从西川回来的老人,做事风格就是靠著铁脚板深入到第一线,很得他欣赏。
至於老陈说的堤坝图纸,这是赵怀安在中原的时候就下发的工作安排。
在曹州遣发第一批俘虏的时候,赵怀安就已经书面给光州幕府下达了修建水利的工作,利用这批富裕人力先行对光州境內的河道进行清淤工作,另外还要加固堤坝。
光州在淮水边上,防洪工作必须要未雨绸繆。
之所以赵怀安把这个放在心上,就是因为他在光州的时候,很多河道基本都堵得不能用了,一问才晓得多少任刺史都没管理过水利的事了。
赵怀安以为当官是做事,是为百姓谋福祉。
但大唐这会的官却不是这样当的,朝廷实际上只关心你夏、秋两税,至於其他的,就看当官的个人良心了。
可在大唐官场的生態里,早就是劣幣驱逐良幣,有良心的有,但不多。
此时既然已经说到流民和俘虏,赵怀安想起来了,转头问王鐸:
“这十余万流民和俘虏,如今安置得如何?营田系统还能否承受?”
这个工作的直接是王鐸负责的,所以他连忙起身,先从几个簿子中找到了一个薄的,然后接过赵怀安的话,恭敬说道:
“回主公,这十余万人,是真的对光州有大用。我们按照主公定下的甄別章程,將其分门別类说著,他开始念起簿子上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