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投递之前的瞌睡
「在塔脚,人人都是旅客。
当钟声响起,谁是同伴,谁是猎物,
不过看信的第一句。」
——《终焉行旅记·塔底札记》
手机铃声把梦生生掐断。
司命从柔软的床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伸手在枕边、地毯、床沿摸索了半天,才在沙发底下摸出那部黑色手机。
屏幕亮着,红点闪烁——一条视频留言。
他按开。
娜塔莎的脸几乎贴满屏幕,背景是塔前的喧嚣与斜斜灯影。
“——喂!司命?今天可是进塔的日子!你敢睡过头?!”
她愤怒到笑,咬字清晰,“赶紧滚过来。十分钟。”
留言啪地结束。
司命坐起,揉揉太阳穴,蹑手蹑脚进了盥洗间,冷水泼了脸,对着镜子拍了两下自己的腮帮子。
“很好,”他对镜子里的白面具挤出一个精神的弧度,“又是扮演新手菜鸟的一天。”
飞行小车的士在塔前广场悬停。司命下车的时候,广场已挤满了各色人群:
披斗篷的、穿制服的、背长箱的、抱猫的……每个人头顶都映着一条淡淡的积分条,像被塔用数字给出了“价值”。
天光黯淡,巨塔的影子压得广场像一口浅井。
不远处,秘诡师工会的队伍旌旗招展,一个妖娆的东风贵妇正与娜塔莎亲切交谈。
娜塔莎看见司命,朝他用力挥手:“这边!”
司命无奈走过去,微微颔首,向贵妇致意:“理事,婼离。”
婼离的笑极美,但眼底没有温度。她抬手,指尖轻轻并拢,像是在与什么无形之物对齐:
“命运之主,至高的千面者,你终究还是和我们并肩前行了。怎么样?期待重返塔内杀戮的日子吗?”
司命摇头,打了个哈欠:“不。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睡个回笼觉,真的。”
婼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看一枚刚从流水线上下来的新零件,精确,干净:
“好了,别贫嘴。记住,当我们踏入塔内,谁也不知道会被送去哪里。你见到的人,一个都不值得信任。
积分、获胜、逃离、完成任务——那就是你的一切。
如果在塔里,你的任务是杀死我,记得,不要留情。而我,也一样。”
娜塔莎摊了摊手,给司命一个“别被吓到”的表情,补了一句:
“也不用这么决绝——司命,如果任务中说明你可以付出90%的积分换一次逃离塔的机会。
记住必要时一定要用掉它,保住性命比积分重要。
还有,看住你的星灾,别把分数都输在塔里,回到塔基就没筹码买黄金果,到时候连维持自我的星灾都不够——谁也救不了你。”
司命点头,依旧困:“明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婼离转身,仰望那座刺破云海的灰白巨塔。
她像是在倾听什么极远的声响,片刻,淡淡道:
“等它饿了的时候。”
“自然会把我们——吞进去。”
广场上风掠过,旌旗猎猎。
塔壁无声,好像在屏息。
司命揉着眼角,语气里还带着睡意:“……什么叫它饿了的时候?”
婼离只是侧头,没有回答。
下一刻,塔本身给出了答案。
轰——
一阵无以名状的呜咽声,从那直入天穹的巨影深处传来。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金属摩擦,而是一种混杂着哭泣与低吟的怪音,像是古老教堂中无数喉音在合唱,带着不祥的回荡。
司命抬头。
他看见了此生最不可名状的景象——
那座耸立天地之间的黑色巨塔,表面正在缓缓转动。
随着塔壁翻覆,另一面逐渐显露出来……
在那里,原本光滑无暇的石壁上,骤然裂开了一张张巨口。
大大小小,或狭长或圆阔,有的足以吞下一整栋房屋,有的狭小如同婴儿的哭唇。
它们同时张开,密布在塔壁之上,哀嚎、啼哭、嘶鸣,汇聚成一曲刺耳的“圣歌”。
那不是歌颂,而是对星灾们命中注定悲惨的诅咒式合唱。
下一瞬——
噗!
每一张巨嘴同时喷吐出粗大的触手。它们覆盖着滑腻鳞片与倒刺,末端竟长满密密麻麻的利齿。
司命愣住了。
其中一条触手径直朝他扑来,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那倒刺的摩擦声像是铁锉刮玻璃,带着令人牙酸的刺耳。
“该死——”司命脸色一变,本能地准备调动秘诡卡牌。
可就在这时,肩膀忽然一紧。
是娜塔莎。
她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神情笃定地摇头。
那一刻,司命心头一凛——仿佛这种“被吞噬”是所有人都必须接受的常态。
还没来得及思索,触手已然贯穿了他的腹部。
撕裂的剧痛瞬间蔓延,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生命力正在被疯狂抽走。
“唔——”
呼吸骤窒,视线模糊。
余光中,他看到娜塔莎与婼离也同时被粗大的触手刺穿,抬上半空。
她们的身体在空中被倒挂卷缚,缓缓拖向一张张等待的巨口。
血雾飘散,腥臭扑鼻。
娜塔莎似乎在说话,她口型夸张,朝司命露出一个笑意,嘴唇轻轻开合。
司命努力分辨,仿佛是——
“下次见……祝你能活着回来。”
但声音太轻,被怪音合唱吞没。
下一刻,司命的身体也被卷起,拖拽着靠近那张满布獠牙的巨口。
牙齿啮合的摩擦声仿佛碾碎骨骼。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几乎作呕。
然而诡异的是——
在这样的绝境中,他心底却升不起反抗的意志。
仿佛某种催眠般的力量压制住了挣扎,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睡意,从伤口,从血液,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司命最后看到的,是满天的獠牙与触手交织成的噩梦。
——然后,他缓缓合上双眼,沉入无尽的黑暗。
司命缓缓睁开眼。
他躺在一张褪色的沙发上,眼前不是塔基的公寓,而是一间陌生的美式小屋:
壁炉里火焰噼啪跳动,木柴焦黑;
茶几上放着一瓶开封的红酒,液面荡着暗红波光;
墙角电视闪烁,正播放着单调的天气预报。
“……本地夜间气温将持续下降,请居民注意保暖。”
声音平淡,像是千篇一律的播报。
司命揉了揉太阳穴,心底涌上一种古怪的不真实感——就好像他在前一秒还被塔的巨口吞没,下一瞬,却被丢进了某个虚假的“舞台”。
他盯着那台电视。
忽然,画面一抖。
原本端坐在演播室里的女主持人,面部开始裂纹般抽搐,嘴角裂开到耳根,笑容诡异到仿佛要把整张脸撕碎。
“各位玩家——”
她的声音突兀卡顿,像是被铁钉钉在声带上的机械音。
“欢迎……进入地狱邮局,杀戮投递。”
瞬间,屏幕闪烁,雪点密集铺满,背景响起了低沉的邮政号角声,仿佛从街道深处回荡而来。
女主持人的脸忽然近乎贴满屏幕,眼睛死死盯着司命,嘴唇一张一合:
“规则一:每一封信件即是一份命运任务。
规则二:必须在下一次投递前完成,否则,必有灾厄降临。
规则三:拒收将导致投递灾厄升级,反抗会引来更大的灾厄。邮局长不喜欢拒收,你也不会喜欢直面他的怒火。”
随着每一条“规则”的播报,壁炉的火光都在骤然一暗,房间里的空气越来越冰冷。
司命的背脊一阵发凉。
“距离本轮投递开始,还有——十分钟。”
女主持人露出一个僵硬的、无法名状的微笑,牙齿一枚枚在屏幕里断裂、重组,发出玻璃碾碎的脆响。
“请——签收。”
话音落下,电视屏幕“啪”地熄灭,整栋屋子陷入死寂。
只剩下壁炉的火光孤零零跳跃,像是在等待某种东西的到来。
司命揉了揉眉心,轻声喃喃:
“……这就是塔给的,第一层游戏?”
“亲爱的,怎么了?”
一个慵懒而缱绻的声音,从背后轻轻传来。
司命猛地一僵。
他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红发美人缓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