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走廊开始变得更长,更安静。每一次落足地面的声音都变得轻得不可思议,仿佛有人正悄悄调低他们的“存在音量”。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轻了。”林恩忽然低声道。
段行舟一愣,顿时意识到问题的诡异之处。
他们没有刻意减速,但声音的确在变小。
不是因为他们轻,而是——被“调小”了。
就像后台有人在控制台上,一点点调低他们的存在权重。
“如果我们不能快点到达……”林恩咬牙,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攥住病例本,“可能下一个禁令,是‘限制走路’。”
“它会一步步——剥夺我们存在的前提。”
司命冷笑一声,眸中燃起一丝带着赌徒特有的狠意:
“那我现在就加快一倍速度。”
他们的步伐随之加快,在那条无尽延展的走廊中穿行。
终于,穿过第三段病区走廊后,他们来到通往耳鼻喉科的“主通道”。
地面亮起一道流动的光纹。
不是那种常规医疗投影,而是像某种半生物质从地砖缝中“爬出”的荧光神经线。
细线如脉,温和而有节奏地闪动,如“呼吸”一般鼓动。
它组成了一条直线,前方拐角的墙壁上投影出文字:
【耳鼻喉科方向:前方右转】
【请跟随呼吸节奏,缓行】
【患者必须走完指引路径,否则将视为治疗规避】
“它不希望我们迷路。”林恩看着脚下那仿若细胞结构一般流动的光脉,低声说。
“它希望我们——按路线走过去。”
“像‘病人’。”
她顿了顿,眼神冷冽:
“像被推着去手术室的那种。”
“对。”司命点头,语气平静。
“越走,它越把我们当作剧本里写好的角色。”
“你走一步,它就为你写一句病程记录。”
“等你到手术台,它就能说:‘我们已观察完毕,请准备开刀’。”
—
就在他们即将转入拐角的一瞬,段行舟忽然轻声道:
“别抬头。”
众人一惊,下意识收回目光。
但司命仍然迅速扫了一眼左侧墙面——
那是一只古旧的圆形摄像头,金属外壳浮雕着咒文,其边缘刻着一圈淡金色的倒转祈祷语,镜头如瞳孔般不断旋转。
不是监控。
是“观察”。
它正在一点点跟随他们的节奏精准转动。
“它在看我们。”段行舟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
“我能感觉到——它像眼睛,有温度。”
“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
“我们是——被标记的对象。”
就在那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
“切——真是烦死了。”
是塞莉安。
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不屑与傲慢,像是一道锋利的银线划过寂静的空气。
身为血族王族,她对被他人束缚本能就有天然的厌恶,
更何况是现在——在这座阴森死寂的秘诡医院里,被广播里一个连“形体”都未现的“规则”下令禁止行动。
“玩这些把戏就能当神?”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走廊尽头那个还在转动的摄像头,嘴角扬起一抹讥笑。
她抬起左手,指节修长,缓缓举起,优雅地对准摄像头——比出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中指。
她嘴角一抿,轻声嗤笑:
“——你,管得着吗?”
“别——!”司命骤然转身,眼神惊骇,声音陡然拔高!
但已经太迟。
—
那一瞬间,没有预警。
没有警报。
没有声响。
甚至没有红光警示。
只有一种刺入耳膜的“丝绸撕裂”声。
——嗤!
一条极细微,却震撼人心的轨迹划破空气。
如外科手术刀精准切割的音波,宛若某种“规则实体”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执行了判决。
下一秒,鲜血喷涌!
塞莉安的左臂,从肩部齐根斩断!
那一瞬间,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
只是感觉身体左侧猛地一空,紧接着,血液喷薄而出,如泉涌般洒满半条走廊。
断臂在地面上滚了两圈,带着余热与碎肉,撞击声沉闷。
却没等血迹流淌——
一道圣洁的金光从天板直斜而下,毫无情感地将那断肢包裹、吞噬!
嗤!
炽白的火焰瞬间将断肢烧成浓烟,连地砖上的血迹都被一并净化,无声无息地“抹除”。
空气中弥漫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不是血腥味。
不是腐朽。
而是——
焚香与圣油的混合气息。
如弥撒现场,如圣坛献祭。
“她被执行了……‘禁令裁决’。”林恩一字一顿地说,脸色惨白。
“她被系统认定为‘污染患者’,触发术前‘神性净化’。”
林婉清咬牙:“违令者,等同于术区异物。”
“结果就是——被清除。”
—
塞莉安跪倒在地,整条左臂血肉翻涌,残肢蠕动间开始再生。
她是血族,拥有超越常人的再生力。
但此刻,在秘诡领域的压制下,那种生长过程变得缓慢、痛苦,每一寸新生组织都像在与空间本身对抗。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额头冷汗浮现,嘴唇发白。
“我……没想到……”
她低声咬牙,眼神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惊怒。
她抬头怒视着走廊上方那枚正在旋转的摄像头,语气带着压抑的咆哮:
“它……不是威胁。”
“它是——执行者。”
司命沉声上前,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左手紧贴身体,右手轻轻撑住她未愈的肩。
他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抬头。
目光,直视摄像头。
那一眼里,藏着什么?
不是怒火,不是恐惧。
是——赌徒的警告。
所有人都能看见。
那一刻,他眼神里藏着一句未说出口的咒语:
“我在看你。”
—
走廊陷入死寂。
摄像头微微一顿。
然后,它轻轻地,转移视角。
像是在“记录”下这一页剧本。
—
他们没有再多言。
加快了脚步,终于抵达耳鼻喉科的科室门前。
门斜斜地挂着,但牌面依旧雪白如新,上面用红色喷漆印着一行字:
“深夜诊疗进行中,请安静配合主治医生。”
一股无形的风从门缝中溢出,带着淡淡的、混杂着消毒液与焚香的气息。
门,无声地自动滑开。
室内灯光极亮。
那不是医院的柔光灯,而是一种带有“观测意图”的白炽术式灯,
仿佛不是为了照明,而是为了“拍照”“切割”“手术”而生。
他们看见——
一个身穿医生白袍的巨大人偶,背对着他们,站在金属操作台前。
它的脖子嵌着粗大的铁线,与天板连接,其肩背像是由多块缝合的人皮与废布拼接而成,
布面尚有缝线,背部隐隐鼓起几个“鼓动囊袋”。
它的手——非人型的义肢——轻轻翻动着桌上的病历本,指节如卡榫咔哒咔哒作响。
它没有动作,却有“存在感”。
然后,它缓缓转过头。
脸上没有五官。
只有一张用红漆画出的、永远微笑的嘴巴,像是贴错位置的玩具笑脸,裂得太宽,笑得太深。
它张嘴,发出一种混合了医术术语、低频咒语、机械音与旧时代广播调频的怪异声响:
“下一位——”
“请进来接受检查。”
「不是你要做什么,
而是你还剩下什么能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