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离谱(月初求几张月票)
薛姨妈沉著脸儿不言语,她心下早將好姐姐王夫人瞧了个通透。错非如今还有个老太太压著,只怕好姐姐定会跟好兄长一般,生生將薛家大房算计到死!
有孕至今,薛姨妈起先还战战兢兢生怕传扬出去,可那句话说的好,『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小良人陈斯远待她极有良心,还机缘巧合为薛蟠报了大仇。如今薛姨妈心心念念想著早日往江南去,躲去乡下庄子里好生將孩儿生下来,又哪里在乎王夫人是不是还要算计自个儿?
总归是姊妹俩,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再说薛家大房来了京师后一直寄居荣国府,真要是將丑事传扬出去,王夫人自个儿能撇得开?
莫忘了夏金桂也有了身孕,宝玉名声本就臭了,难不成王夫人还敢让闔府女眷、姑娘名声尽数都臭了?
王夫人见其不言语,心下略略转动,又想起那日东北上小院儿中情形来。心下不禁一颤,张口欲言,想问这孩儿是不是陈斯远的。可转念又觉荒谬——薛姨妈虽说有些不知检点,可再如何也不会与宝釵抢男人吧?
至於薛姨妈腹中到底是谁的种,王夫人也不好深问,只挑了些寻常的话儿叮嚀了一番。
薛姨妈含混以对,恰此时周瑞家的请见,薛姨妈便顺势告辞,先行回了櫳翠庵。
王夫人端起茶盏蹙眉思量,琢磨著回头儿要不要打发个妥帖的人盯梢,好歹將那姦夫寻出来。谁知周瑞家的甫一入內便道:“太太,李贵被撵出府了!”
贾家的僕役往慈安县报信,自然只挑著大事儿说,李贵盗窃主家財货不过是小事一桩,王夫人自然不知道。
於是乎王夫人唬得变了脸色,忙问道:“你仔细说说,怎么就撵了出去?”
周瑞家的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听闻是王善保家的那老货使坏,王夫人登时恨得牙痒痒。奈何如今夏金桂回了家,王夫人身边再无智囊,与凤姐儿明爭暗斗的本就有些力不从心,哪里还敢分出心思去与邢夫人斗?
王夫人便问道:“那玉如意摆在博古架上,好端端的怎么就到了李贵手里?”
一旁侍立的玉釧儿早就想好了说辞,闻言赶忙道:“太太不知,那日寧国府遭了贼,咱们府中也乱作一团。二姑娘发了话,让咱们都去荣禧堂躲避。等事儿一过,我回来一瞧,那玉如意就不见了。”
王夫人也没起疑,只当是……不对,李贵又不曾得罪邢夫人,她没事儿陷害李贵作甚?
王夫人心下悚然,立时问道:“我且问你,那晚赵姨娘、贾环可也去了荣禧堂?”
玉釧儿一怔,心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能实话实说道:“赵姨娘与环三爷迟了一炷香才来。”
那夜赵姨娘拾掇了细软,领著丫鬟背了几个包袱这才去了荣禧堂,玉釧儿也是实话实说。
王夫人顿时冷笑不已,心下认定此番必是赵姨娘勾结了王善保家的。
周瑞家的又在一旁问李贵该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处置?盗窃之事证据確凿,便是王夫人也不好坏了规矩。当下让周瑞家的送去二十两银子作汤药费,又说待李贵养好了伤,先行去打理王夫人在京畿的庄子。
打发走了周瑞家的,王夫人愈发头疼,心下无比怀念夏金桂。想起许久不曾去夏家瞧过,王夫人便心思一动,想著得空往夏家去瞧瞧,说不得夏金桂就能给自个儿出个好主意呢?
不提王夫人心下蠢蠢欲动,却说薛姨妈回了櫳翠庵,孕吐一回之后愈发心气儿不顺。自打金玉良缘作罢,她便与好姐姐王夫人渐行渐远,薛蟠死后王夫人更是仗著贾家的势生生將薛家大房的营生吞没了大半,想著方才王夫人又存了拿捏自个儿之意,薛姨妈又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於是吃过一盏茶,薛姨妈便打发同喜去请陈斯远,琢磨著商议个对策,总要给王夫人一个好儿。谁知过得半晌,同喜来回道:“太太,晴雯说远大爷一早儿去过文契去了。”
“过文契?”薛姨妈思量一番这才恍然,前两日陈斯远曾提过,已经定下要买辅国將军府的宅子。原说著前几日就要过契,不料横生波折,將军府突然杀出个族老来横插一槓,拖延了几日,直到今日方才去衙门过契。
“罢了,你且退下吧。”
薛姨妈神情懨懨,同喜便敛衽一福,悄然退下。薛姨妈一手拢著小腹,一手托著香腮,整个人歪在榻上,怔怔出神、胡乱思忖了一会子,隨即便见同喜快步而来,道:“太太,远大爷来了。”
薛姨妈点点头,同喜便將陈斯远引入內中,回身又將禪房关好。
陈斯远风尘僕僕,待同喜一去便道:“我才回来,就听晴雯说你打发人来找我,可是有事儿?”
薛姨妈没急著回话,反倒问道:“房契过了?”
“过了,”陈斯远嘆息一声落座,蹙眉道:“几经波折,可算是將此事了结了。”顿了顿,又与薛姨妈道:“要改动的地方不少,一则门楣,二则屋顶,余下廊柱、后园都只需修葺,我方才请了人估算过,起码还要砸进去一万两银子。”
薛姨妈欲言又止,陈斯远察言观色,紧忙说道:“如今天气渐暖,那胶乳营生合该时常盘帐,回头儿腾出房子来我让宝釵也去瞧瞧,看看她选哪路院儿。
对了,瓶塞、药瓶也给燕平王府送过去了,说是封存了试试,若过上两个月还有效用,便可行销天下。你且放心,挪多少银子,过二三年我一准儿连本带利都给补上。”
薛姨妈嗔道:“你我都这样儿了,我还会在乎几个银子?”顿了顿,便犹豫著將王夫人窥破自个儿行跡的事儿说了出来。
陈斯远强忍著脸色不变,待听闻王夫人並不知自个儿便是那姘头,顿时暗自舒了口气,忙道:“事已至此,只怕京师再不好久留。”
薛姨妈也道:“我正有此意,如今天气渐暖,合该动身南下了。我本道再等几日,总要等到曹氏迴转才好动身……谁知——”她低头既宠溺又责怪地轻轻拍打了下小腹,道:“——这个孽障一直不让我安稳。如今还只是姐姐瞧出来了,待过几日小腹隆起,只怕再也不好遮掩。”
陈斯远频频頷首,又与薛姨妈商议起由头来。那由头也是现成的,凶手伏诛,薛姨妈合该往薛蟠坟头去告慰一番。
二人计较半晌,陈斯远告辞而去,薛姨妈趁著刻下呕意稍褪,紧忙打发同贵去请了宝釵来。
宝姐姐听闻薛姨妈要独自回金陵,顿时惊诧不已。待听过缘由,宝姐姐情知哥哥横死乃是妈妈的心结,当下不好再劝,只泪眼婆娑满是不舍之意。
薛姨妈自也是双目莹润,抚著宝釵髮髻道:“我的儿,我方才寻了远哥儿来,与其说了半晌,倒是定下几桩事。一则你年底就除了服,可他仨月里就要下场,不好因著婚事耽搁了大比,便商议著过了四月再换庚帖、下聘书。”
宝姐姐俏脸儿一红,声如蚊蝇地应下。
就听薛姨妈又道:“另一则,他新买了处三路四进的宅子,说好了让你先挑一处。我寻思著不好厚此薄彼,来日你与黛玉得空一道儿偷偷去瞧瞧,商议著看看喜欢哪一路。”
宝姐姐这才开口道:“合该如此。我与林妹妹乃是手帕交,素日里最是贴心,哪儿有瞒了她我先选的道理。”
宝釵与黛玉都不算陈家媳妇,能选的便只有东西二路。依著此时规矩,中为尊,东为贵,西路次之。二人都是兼祧妻,依著先来后到,自是黛玉住东路院。可按照年纪排序,反倒是宝姐姐要住东路院。
不过宝釵与黛玉往来,比照原书中自是多了几分真心、少了几分算计,这会子於她看来住哪一路都好,总要与黛玉有商有量的,免得伤了姊妹情分。
薛姨妈頷首,感嘆了几句黛玉身世可怜,转而又交代了一桩事:“还有一事……你嫂子再有十来日便会回京。我这一去,老宅无人打理,我也不好劳烦贾家。如今你虽然还不曾过门,可远哥儿也不是个计较的,迎你嫂子之事便交给远哥儿了。”
宝釵犹豫道:“蝌哥儿没回?”
薛姨妈摇头,道:“你婶子又病了一场,说是迟一些时日再回。”
宝釵心下狐疑,二房的婶子虽身子骨不大好,可也不至於一病就是半年吧?说不得薛蝌没跟著回来是另有缘由。
母女两个又说了半晌体己话儿,薛姨妈生怕被宝姐姐窥破行跡,便催著宝釵起身,笑道:“你也快出阁了,莫像个小姑娘家似的,离不开妈妈。”
宝姐姐难得撒娇道:“我便是出了阁,也是妈妈的女儿,莫非妈妈不要我了?”
薛姨妈掩口而笑,嗔怪数落了几句,这才催著宝姐姐去寻陈斯远。
却说宝姐姐离了櫳翠庵,领著鶯儿兜转过来便到了清堂茅舍。谁知甫一到得门前,便见內中鶯鶯燕燕、嘰嘰呱呱的热闹非凡。
宝姐姐纳罕不已,鶯儿赶忙凑过去听了几嘴,主僕两个这才得知,敢情今儿个是晴雯的生儿。
於是紫鹃、雪雁、红玉、侍书、入画,连同香菱、五儿、芸香,一併凑了些银子,说是要关起门来好生热闹一场。
鶯儿闻声便笑道:“这等好事儿,总要算我一份儿。”说话间便寻了一枚四钱重的银稞子,交到柳五儿手上也要凑趣。
宝姐姐笑著道:“怎么不见寿星公?”
香菱笑著低声回道:“可是不凑巧,正赶上晴雯身子不大爽利,这会子正在西厢躺著呢。”
宝姐姐打趣道:“身子不爽利,晴雯怕是不能与你们闹了……那你们凑了份子,岂不是自个儿热闹著让寿星公眼馋?”
几个丫鬟俱都忍俊不禁,侍书就道:“也是借著由头热闹一场,至于晴雯……回头儿大伙儿送些女红就当赔礼了。”
话音落下,西厢房里传来晴雯著恼的声音:“呸!哪个要你的女红,你们若是真有心,不若將凑的份子尽数给了我。”说罢自个儿噗嗤一声儿倒是笑了。
便有鶯儿打趣道:“是了,晴雯如今可是东主,来日姊妹们出阁,莫忘了照顾照顾晴雯那喜铺的生意。”
一眾丫鬟又是好一番打趣,惹得晴雯在內中嗔怪不已。香菱这才引著宝姐姐悄然往內中行去,说道:“大爷才从櫳翠庵回来,宝姑娘快请吧。”
宝姐姐应下,撇下与人嬉闹的鶯儿,隨著香菱进了內中。因宝姐姐与陈斯远情谊非凡,是以这会子陈斯远也没见外,他端坐书房桌案后,只是抬头朝著宝姐姐招招手,旋即又闷头写写画画起来。
香菱为宝姐姐斟了一盏茶,隨即又笑著去到院儿中凑趣,独留了宝姐姐往书房而来。
入得內中,宝姐姐展眼扫量,见陈斯远好似在算帐,便蹙眉道:“可是银钱不够使了?”
陈斯远笑著摇头,道:“挪了你家好些银子,我总要算算什么时候能还上。”
宝姐姐嗔怪道:“你我又何必见外?那银子用了便用了,以你的能为,来日还怕……不能留下一份家业?”
陈斯远笑笑没言语,探手扯了宝姐姐的柔荑。心道薛姨妈可不是这般想的,就算生下个女儿,也总要置办一份嫁妆呢。
宝姐姐偷眼往外观量,见外间嬉闹的丫鬟瞧不见內中情形,这才抿嘴笑著反握了陈斯远的手。当下又捡著薛姨妈的交代说了一番。
听闻过几日要去迎曹氏,陈斯远自然责无旁贷,拍著胸脯应下此事。
宝姐姐与其说了会子体己话,见其有些心不在焉,便忍不住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陈斯远略略犹豫,握紧宝姐姐的手儿,抬首沉声说道:“若我侥倖过了二甲……我不去选庶吉士……你可会怪我?”
宝姐姐愕然不已,寻思了一会儿才道:“非庶吉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阁,你寧愿不去选庶吉士,可是朝中又有大事?”
陈斯远低声道:“今日我往燕平王府走了一趟,別过典膳正之事,隱约听小太监提起,说今上龙体欠安,昨日打大明宫出来忽而昏厥不醒……燕平王连夜入宫,直到方才也不见迴转。”
宝姐姐再是早慧,与朝中大事也不甚了了,於是一双杏眼便有些茫然。
陈斯远扯了其入怀,附耳將声音压得愈发低沉,说道:“如今太上尤在,今上此症极类中风,我若留在京师,说不得便要捲入夺嫡之爭。”
宝姐姐心下悚然。十几年前贾家號称贾半朝,一场夺嫡下来,如今就只剩下了空架子。那从龙之功是好,可一旦站错边,便要万劫不復!
陈斯远又道:“今上有三子,还有燕平王这等胞弟,若今上身子骨果然欠佳,你说今上会不会行事愈发急切?”
宝姐姐自然是读过史书的,旁的且不说,单只说前明太祖,晚年时为太孙扫平障碍,真箇儿是杀人盈野!
今上乃是隱忍之辈,可谁也说不好自知大限將至会不会疯癲起来。旁的且不说,贾家等四王八公,当日夺嫡之时可都是支持义忠老亲王的。谁也说不准今上会不会重翻旧帐!
而陈斯远若真箇儿中了一甲、二甲……尤其是一甲,若与东宫或是旁的皇子有了往来,还真就不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