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仁川城外,人车长龙
次日清晨,天边刚露出第一道亮光,仁川大都护府使李利亭就带着全套仪仗,和包括本府判官张宁恩,兵马佥节制使林承业,水军万户胡怀勇,守城别将金大典以及座首崔仲远在内的一众官吏乡绅,等在了仁川城西门五里外临近官道的一处观景亭内。
李利亭的面目很不自然,看起来既颓靡又扭曲,时不时还要抽搐一下。这不单是因为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更是因为他身边这些没良心的东西非要把他弄醒做主。在此之前,李利亭从没想过,他的忍耐力居然这么好,竟能凭着意志连扛七针。
“娘的!没一个能扛事儿的,全他娘软蛋!西巴!”
正当李利亭再次在心中痛骂同僚,并谋划报复之际,一缕马蹄扬起的烟尘裹挟着淡橘色的晨光,从远处飞快地滚了过来。
小半刻钟后,神机四营第二骑兵子营辖下骑哨马队的管队官张国承,带着麾下的近二十名骑兵停在了距观景亭约莫六十步的岔路口。
“那上面写的什么?”张国承虚着眼睛抬手遥指观景亭下那一团不辨字迹的黑底白字旗。
“好像是‘望枫亭’,枫树的枫。”张国承身边的刘伍长还以为他指的是亭子的牌匾。
此时此刻,这座不起眼的观景亭还叫作望枫亭。但在不久后,望枫亭就要改名为仰华亭,并作为一个历史性的地标被记在仁川府志乃至朝鲜史册上了。
“‘枫’个屁!老子问的是旗!”张国承抬起手就在刘伍长勇字盔上拍了一下。
“哦!那是‘仁川大都护府’!”刘伍长缩着脑袋讪讪笑道,“就是昨天那面旗!”
“果然。”张国承略一颔首,接着转头望向罗仁贵,一边比画一边说:“你带着你的人过去问问。小心点儿,要是情况不对,立刻掉头。”
“没必要这么谨慎吧。他”罗仁贵轻笑说。
“就是,”刘伍长附和道:“区区朝鲜蛮子而已,不敢怎么样的。”
“哪里来的那么多屁话!老子好心提醒你们还有错了?”张国承先骂了一句,随后又瞪了罗仁贵一眼。“倒是去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是。”罗仁贵撇嘴一笑,抬手轻挥马缰,带着麾下人马径直朝着观景亭的方向疾驰而去。
“张判官,别来无恙啊。”不多时,罗仁贵的声音便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到了张宁恩的耳朵里。
“见过罗将军,”张宁恩朝着急停的马头作了个揖,接着摆手介绍身边的李利亭:“这位,就是我仁川大都护府的长官,府使李公利亭。”
“李府使。”罗仁贵高高在上地朝着李利亭拱了拱手,完全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府使,这位就是我昨天跟您提过的那位精通我国语言的罗将军。”张宁恩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微不足道的罗仁贵。他这话纯属扯谎式的抬举,但也确实扫到了罗仁贵的痒处。
罗仁贵骄傲地抬起头,看张宁恩的眼神里又多了两分得意与善意。
“罗将军”李利亭下意识地举手抱拳,但就在掌心掌背靠在一起的那一瞬,一阵钻心的胀痛感便袭了过来。
井穴通脉,脉连气血,尽管针灸没有留下明显的伤口,可那种直钻心尖的胀痛酥麻之感直到现在也还存留在他的手上。
罗仁贵敏锐地注意到了李利亭的异样,但没想太多。“李府使,沈将军派我们来问你们,这仁川城门是开,还是不开?”
李利亭垂下手,望着罗仁贵沉默了一会儿。“罗将军,我们此来,就是为了郊迎沈提督啊。”
“也就是说,仁川的城门现在是开着的?”罗仁贵非要明着问。
“是,正开着,天兵随时可以进城。”李利亭也只能答。
“很好!”罗仁贵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这里到仁川城还有多远?”
“还有五里。”李利亭回答道。
“很好。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大军随后就到。”罗仁贵也不懂什么礼数,他略一沉吟,觉得没什么要问的了,便轻拉缰绳,示意马儿掉头。
“罗将军!”李利亭在罗仁贵挥动马缰之前急急地喊了一声。
“李府使还有什么说的?”罗仁贵转过身,扶着马屁股问。
“敢问大军几何?”李利亭咽下一口唾沫。
“不知道,肯定过万就是了。”罗仁贵嘿嘿一笑。
“嘶!”李利亭倒吸一口凉气,他身边的一众官吏乡绅也都瞪大了眼睛。
“李府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罗仁贵问。
“没,没了。”李利亭瞪着眼睛摇头。一时间,他竟连六指一足七井穴的胀痛都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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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仁贵离开之后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参将沈勋才带着神机四营的前锋部队来到了望枫亭附近。
“沈,沈提督来了!”张宁恩遥望沈勋,连气都喘不匀了。
“哪,哪位?”李利亭也开始喘起了粗气,那条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且越走越长的明军队伍也给他带来了极大心理的压力。
“就是那位啊!”张宁恩举手遥指。
“别指!”李利亭再一次忘记了手上的胀痛,急急地按下张宁恩上抬的肩膀。“会说我们无礼的!”
“哦!”张宁恩呆愣愣地点头,呆愣愣地放下了手。
“列队,快列队!排整齐,万不要乱了次序!”李利亭强调次序倒不是为了突出自己,而是怕那位“沈提督”觉得他们不懂礼数。
上下有序,尊卑有别,这是区分有礼与无礼,或者说区分华夷之别的重要标准。
半刻钟后,外罩绣狮补的青色战袍,身着精锻鱼鳞甲,头戴凤翅护耳盔,腰悬狮首柳叶剑的神机四营参将沈勋,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不疾不徐地来到了仁川官员们的身前。
“仁川府使李利亭,拜见沈提督!”李利亭尽全力挤压肺腑,仿佛要将肺容的空气全都呼喊出去。